回到老家
一切仿佛还是多年前的模样
可我偏偏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
街边的小卖部大门紧闭
货车经过 尘土飞扬 层层叠叠覆盖在马路上
老家大门大敞着 一如从前到访时
藤蔓依旧顺着墙壁向上攀爬
院子里的水缸里照旧灌满了泉水
楼顶上的葡萄架还在 只是蒙了一层灰意
记忆里的厅堂
电视上播放着不甚清晰的画面
一家子热热闹闹围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果子
家里小孩嬉闹不止 偶尔响起啼哭三两声
大人只乐得旁观 谈笑风生
时间淡化了一切
现如今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
却发现整个地方空空荡荡
只剩一台冰柜摆在正门口
四周地面铺上了草席
妈妈 舅舅 舅妈 所有的长辈们
身披孝衣 眼眶红肿 面容憔悴
分别跪在两旁
抬眼见我走来
只问我有没有吃饭 整了饭让我先吃
我也不知所措 平静地应声 吃饭
一直过了很久
我才小心翼翼地问姥姥在哪
妈妈牵强地扯出一抹笑
看着冰柜说 就在那里啊
接着不发一语
我一时迷茫 只盯着那嗡嗡作响的冰柜
沉寂着
第二天 陆陆续续开始来人哭灵
干嚎几声或者落下几滴真情实意的泪水
在纷杂的哭声中过去了这一天
临近傍晚 丧礼的主事人来了
借着这个机会
冰柜得以短暂掀开
我也终于得见姥姥现在的模样
白布轻轻掀开
姥姥的面容映入眼帘
一如往昔 只添了几分灰白
可细瞧去
两颊凹陷 嘴唇毫无血色
好似一个机器人
无声无息地躺在冰冷的柜子里
一时之间 像是点燃了某种情绪
低低的抽噎声渐起
泪水奔涌而出 却又倔强地抬手擦去
悲伤无所躲藏
成年人的悲哀 可能就是在于
连哭泣都只能小声
天彻底黑了
初中的表妹也被接来了
看见遗像的一瞬间
表妹放声大哭
那是陪伴了她十多年的奶奶啊
这时候我突然很羡慕她
明明我的心底浸透了悲伤
可我却只敢躲在角落里暗自哭泣
第三天 依旧风和日丽
妈妈说姥姥疼我们
选在了这样一段不冷不热的日子
大家纷纷打起了精神
这也是其他宾客坐席的时候
人来人往 络绎不绝
以往只见过长长的奔丧队伍
现如今
走在这长长的队伍里
耳边是他人欢笑的声音
只有极少数人
心情沉重 沉默不语
唢呐吹出来多少讽刺和心酸 不得而知
最后一天
着棺衣 换红棺
三跪九叩 拜别姥姥
一跪一求 望您一路走好
一叩一愿 祝您来世无忧
轮到哥哥和弟弟
哥哥眉头紧锁 凝视姥姥遗像
庄严肃穆地完成种种礼仪
弟弟也板着年轻的面容 认真对待
礼仪行至一半
天空飘起小雨
似是老天也在为姥姥哭泣
我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发呆
却发现一只白色的蝴蝶围着棺木飞舞
是姥姥吗
如果是能不能来我身边转一转
我在心里祈求着
可它不知听懂与否
围着我们这些孩子绕了好几圈
接着飞走了
我目视这纯白色的蝴蝶远去
又不争气地掉下了眼泪
然后极快地抬手抹去
下葬的过程我无缘得见
可在临走之前
终于还是得了拜访姥姥安葬之地的机会
巨大的圆丘 泥土盖住了所有
这一刻
生与死的界限过于分明
扶着痛哭不已的妈妈
望着妈妈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斑点
再转头看向看向几位长辈
赫然发现 原来他们已不再年轻
更何况 姥爷没有伴儿了
一刹那 巨大的恐慌和不安席卷全身
不敢深想
不愿再想
第一次面临生命的流逝
却避免不了此后更多次的见证
可又能如何呢
人这一生 虽然百态
却真实地 欢笑与泪水交织
希望身边的人
平平安安 健健康康
惟愿如此罢了
姥姥生前最爱柿子
她却走在了柿子丰收的季节
想来该是遗憾的
可这样的季节
应当也是她所愿的一种圆满吧
送葬路途中 家家户户门口都种着柿子树
橙红色的柿子啊
愿你照亮姥姥的归途
也别忘了 指引姥姥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