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现在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个周六要去忠诚镇上赶集。
于是,回到家的第三天早上,我便拉上侄女夏遥一起陪同老爹去镇上赶集。
老爹走得慢,我和夏遥也乐得磨磨蹭蹭地边走边看风景,随手还拍个风景照啥的。我还时不时向侄女描述着许多年前故乡的原风景。而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完全是听得云里雾里,答不上一句话来。
故乡的一切都是让我看不够的,走在一条条巷子里都觉得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放眼四眺,蓝天上的白云依旧随风飘荡,那条弯蜓在村子西口外的水沟上筑起的白色的栏杆,往日清澈见底的水流如今变得有些浑浊了,时不时还飘着些白色塑料瓶子。当年水沟石拱桥边上的那棵弱不禁风的小树苗如今已经长成了叁天大榕树,枝叶繁茂,绿荫如伞。
这让我不禁又跌入记忆的梦里。
三十多年前,这条水沟可是多少人童年的游乐场啊!那响亮的“咚咚″跳水声不绝于耳,还有孩子们追逐嬉闹的快乐场景又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过了石拱桥便是一大片田野,过去那条一直通向河边和镇上的弯弯曲曲的田埂小路,如今早已变成了一条平坦的水泥大路。骑着小电驴和三轮车赶集回来的人们与我们擦肩而过。他们仿佛都认识老爹,总是主动跟老爹打招呼,老爹只是应着,却并不与他们多说什么。特别是一些老人,我仿佛有些面生的,只是礼貌性喊声叔叔婶婶。转身回头后才细问老爹那人是谁。
老爹却轻描淡写地说:“他们认识我,可我却分不清谁对谁了,只是答应着。。。。。。。老了啊!记不得那么多了。。。。。。。″
我和夏遥一听,哭笑不得。但我转念一想,老爹已经80岁了,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啦。
等我仔佃环顾四野时,眼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让我大惊失色。原来平坦而开阔的田野上居然杂草丛生,还垒起了一座座仿如坟头似的小土堆。田野上没有种任何庄稼,当然也见不到一个人影。给人一片空旷而荒无人烟的感觉。
我一边叹息着,一边向侄女描述着我小时候的故乡原风景。
“在许多年前,这里有着四季分明的风景可以欣赏。金灿灿的油菜花是春天最妩媚多情的女儿,沁人心脾的芬芳让人沉醉。炎炎夏日碧波如海的田野上则摆满了圆滚滚的大西瓜,勤劳而善良的人们汗流夹背地挑着西瓜在田埂上川流不息。秋天沉甸旬的稻穗则铺成了一地的金子,田野上此起彼伏的打谷声和人们的欢笑声似乎还犹在耳旁。纵然到了寒冷的冬天,绿油油的麦子与油菜也依旧生机勃勃地装扮着这片土地。。。。。。”
然而,小姑娘只是默默地听着,面无表情。而老爹走在前面,亚根就听不到我唠叨了什么。
那时,这片沃土像一位永远年轻的母亲一样活力四射。默默无闻地养育着这个山村一代又一代的儿女。直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山村里的年轻人大量南下打工,而我们的父辈已经七老八,农田里的活再也干不动了。这几年国家政策有变,便把农民手中的田地统一收回去转手给一些承包商耕种经营。承包商则给农民每亩田一定的租金。
于是农民彻底离开了几千年来与自己命运相连的土地。这多少让我联想到亚当和夏娃被遂出尹旬园的故事来。
从此过去农民自给自足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现在的农民没有田地可种,而未来的农民也将不再会种田种地。所以,生活所需的大米,蔬菜,油都完全要去城里购买,跟城市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去年我回来的时候还看到田里的塑料大棚里面种满了蔬菜。今年却成了这般景象,这不由得让我有些感到惊讶与失落。
于是,我追上老爹大声向他寻求答案。他便安慰我说,这般景象是政府正在搞整改啦。马上要把所有的田全部整平成一大片,似乎要重新搞什么大生产嘞!
我心里悬在半空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我和老爹就这样走走停停,在经过那条小河的忠诚大桥后就已经来到了镇上了。
集市上人头攒动,还和过去一样热闹非凡。琳琅满目的商品一直从大桥的东门口摆到了西门口,大约一里多路。有卖衣服鞋子包包的,有贩卖小猪小狗小鸡小鸭的,也有自家种的各种水果蔬菜及小吃特产的,连卖肉卖鱼的也从菜市场搬到了大街上,以图热闹似的不甘落后,乃至于江湖郎中卖些狗皮膏药的也还照旧吃香呢!
这一番抢入眼底的热闹场景依旧如许多年前一样熟悉而亲切。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大老远我们便看见姑姑巳经坐在家门口的椅子上张望着什么了,她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
等我们走近她时,她便喜出望外地拄着拐杖站起来招呼我们。但是双腿却微微抖动着移不开步子,我见状忙丢下老爹,大步流星地抢上前去扶住姑姑坐在椅子上。唯恐怕她会摔倒。
“几个星期以前,你爹就把你要回来的消息告诉我了。。。。。。″姑姑一坐下来便打开了话闸子。
原来,七十六岁的姑姑今年脑梗严重,才刚刚从医院出来一个把月。去年姑爹去世后,我回来看姑姑时,她还精神抖擞,健步如飞呢!
可谁想得到一年后,姑姑就巳经要拄拐杖了呢?
“唉!这下出不了门了,从二楼下来都困难呢!。。。。。。。现在只有我八十岁的哥来看我了,走不动了。我知道我哥每个周六都会来赶集的,所以我早早便下楼在这等了,不曾想你也来了。。。。。。。″
满头银发的姑姑笑着乐呵呵地说道。其实,她的哥哥每场赶集并不为买什么,无非也是习惯性来看看自己的妹妹罢了。
我突然很是羡慕他们兄妹俩,垂垂老已之时还能经常见面,互相问候,互道平安!
而今天是个好日子呀!妹妹不但等到了八十岁的哥哥,还见到了她的侄女。
“。。。。。。人老了啊!啥也不想了,就是老盼着亲人了。像你爹早就念着你们姐妹俩回来了。。。。。
我静静地听着姑姑的话,我读懂了一个老人内心最后的渴望和念想。与此同时,我的心头却泛上了苦涩的味道。
其实,我和妹妹哪一年不是人在异乡,心在故里啊!我们总是从年头就开始计划着什么时候回家,很多时候人才回到家,却又巳经默默地算计着下一次回来的时间了。仿佛远嫁漂泊的所有岁月里最重要、最有意义、最让人开心快乐的事情就是回家,而别无所有。
回家不知不觉成了我们人生中最隆重的节日,回家仿佛也成了我们生命里的一种使命与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