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东边的菜市场有卖椒糊油合饼的,每天都有人排队等着买。猪油配上碎白菜小葱花,均匀撒在面片上 。卷起来再擀平,切分成长宽一样的块状,贴在铁锅一圈,十分钟就能闻到香味。熟了的合饼,在金黄的一面抹上蒜蓉,卷起来咬一口,又香又酥,一个是吃不过瘾的。
周江每次休班回来都要去买几个,配上一大碗羊杂汤,说比去饭店吃的饱。饭店里两瓶啤酒下肚,喝的晕晕乎乎的,根本不想吃饭,半夜饿醒了还要下碗面。
李沐接到电话,算着时间周江快要到家了,赶紧出去排队,顺便买几个小菜。家里还有子卿买的两提啤酒。
四月的天柳絮杨絮满天飞,门前的雨污分流沟底,盖着厚厚一层白色的绒毛。污水沟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每天都在别人的嫌弃里无可奈何的存在着。
李沐每次推小鱼出去,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歪到沟里。一楼的业主们,从去年冬天找到今年夏天,从居委会找到镇信访办,又找到县里,没有一点进展。他们总是回复说正在办理阶段,业主们也不想继续找下去,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白花花的太阳照的李沐睁不开眼,对面人家的栅栏外,一棵红色的月季花开的正艳,门头上怒放着紫色的蔷薇,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运气应该都不差。
她羡慕那些住在高楼大院里的人,可以自由自在的在院子里种花晒太阳看看书。到了夏天,当西边的太阳挂在柳梢,当晚霞洒满整个院落。放一张四方桌子,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那种温馨自得的快意生活多少次进入她的梦乡。
她想带着小鱼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那里有两鬓苍苍的父母,大大的院门,高高的围墙。上面开着许多黄色的小花,在晨风里摇曳。绿色的丝瓜秧像长了眼睛一样的小精灵,不惧风雨,一天天,一夜夜,不停的往高处生长。
跟小鱼说过几次,他始终不同意 。说姥姥家没有网,没有他吃饭的合适椅子,不能点外卖,解手不方便。小鱼说的都是实情,她也不好勉强,只好暂时作罢。可心里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
有点想的远了,李沐收回思绪,抬头到了卖合饼的小店。店主是一对夫妻,男人负责做饼,正抱着一大块面往条板上摔,时不时拿起肩膀上搭的蓝色毛巾起擦脸上的汗。
女人一个人看着四个锅,两口烧饼的大铁锅冒着白烟 ,钢筋锅里煮的是椒糊子,五块钱一大碗。子卿喝过几次说味道还行,李沐尝过一次,闲辣不想喝。
她还是想念小时候母亲用地角皮做的椒糊。一连几天的连阴雨过后,大雁河两边的茴草地里,长出许多地角皮。黑色中带着暗绿,大片小片的散落在草丛中。
母亲半天可以捡到满满一筐,整个夏天都能喝上好喝的椒糊。后来有了除草剂,河边的毛毛草没了,茴草绝了种。光秃秃的河岸上,再也找不到一块地角皮。许多童年的美好乐趣只能记忆的长河里去寻找。不管过了多少年,想起来心头依然很感动。
“老板娘,来两碗羊杂汤,十个饼。”两个刚从工地上回来的工人 ,排到跟前笑着说。他们的衣服上满是灰尘,常年的风吹日晒,他们的皮肤晒得黑亮,笑起来牙齿显得特白。
“好咧,”女人弯腰去掀锅盖,顺着锅边淋一圈油,盖上。站起来一脸的笑意,“再等两分钟 ,马上就好。”
“妹子,我买的饼多,能不能给点优惠?”看着一脸憨厚的高个子男人,笑着跟老板娘讲价。
“就是,你就多送一个饼。以后我俩天天来这吃。”旁边的男人跟着附和。
“不好意思 ,不论买多少都是一个价。两块钱一个已经是最低价,再少我就没法干了。”
“啥?两块,我还以为一块一个呢?你这也太贵了。那羊杂汤多少钱?”
“十五一碗。”
“十五,我的乖……”高个子男人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看周围人的目光,把后半截话咽回去。转脸看向一旁的工友,“要不咱去别的地方看看。”
“这都嫌贵,你去街上看看有没有比这更便宜实惠的 ?”老板娘没有在意两人的一惊一乍,她家的生意好,他们不买有别人买。
两个民工商量着一起退出队伍,去了别的地方。
“现在的米面油都在涨价,我们也没有办法。大家出来挣钱都不容易。”老板娘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朝排队的人解释。
李沐跟着大家笑笑,买卖争分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贵的东西都有人买。没有什么可以理论的。她要了五个饼,饼凉了不好吃,扫过码快步往家走。
小区门口遇见二楼的董姐,看着她手里提的饼,撇嘴说:“我看你们就是有钱没地方花,这么贵的馍你买它干啥?回家搅点面,撒上葱花,淋上香油,保证比买的实惠又卫生。”
李沐被她一顿说落,弄得不好意思,怕董姐说她懒,急忙解释,“我也是偶尔买一次,老周喜欢吃。”
“小周又休班了?说真的,你们家小周就是勤快,还是李沐你的眼睛看人准。不像我是个睁眼瞎,找个不靠谱的死鬼,什么都不问,走了还给我留下赌债,我……”董姐的丈夫喜欢吸烟喝酒赌博,几年前年得癌症死了,欠下一大笔债。
那一年董姐像小说里的祥林嫂一样,见人就说自己眼瞎,命苦,嫁个不靠谱的男人。死了还得拖累自己,幸亏儿子能挣钱,要不然真的没法活。然后开始骂骂咧咧的,不知道骂自己命苦,还是骂死去的丈夫。
一开始大家都同情她,说些安慰的话。后来听多了就失去耐心,顶头遇见了,找个借口赶紧溜走。
“嘿嘿,周江是个闲不住的人。”李沐理解她的心情,小鱼当年被确诊时,有一段时间她也曾像董姐一样,每次和人家聊天,总是泪眼婆娑想向小鱼身上扯。说他的可怜,她的悲痛,抱怨命运的不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借钱呢。
记得有一次姐姐来城里参加同学孩子的喜宴,李沐一直认为姐姐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懂自己的人。她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跟自己的亲人说,太多的情感想向姐姐倾诉。她想要一句来自亲人的安慰和鼓励,一个温暖的拥抱。话刚开始,姐姐就站起来说自己得走,那边有许多同学在等着她。
李沐忍住心里的痛,不让眼角的泪水滴下来,自己的痛苦别人无法身同感受,何比强求?她立马换上一脸的假笑送姐姐到楼下。没有安慰,没有拥抱,她也没有挽留,看着姐姐欢快的背影 消失在人群中,转身上楼。
从那以后她不在任何人面前流泪,不想听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安慰。有人说她坚强,母亲说她心大,周江说她没有心。她懒得自己辩解,自己的心到底有多痛自己知道就好了 ,没必要天天挂在嘴上。
对于那些像她倾诉的朋友,她宁愿默默陪着,也不愿说一句安慰的话。因为一万句安慰的话都不如自己想通看透的有意义。
可惜整天说话呱呱叫,道理说的一套套的董姐就是想不明白。
李沐看看手机,笑着跟董姐说:“我得赶紧回家烧饭。哪天有时间请你一起去公园玩。”
“哈哈哈,小李你真有意思,不花一分钱也叫请,那我就等着。”董姐的悲伤来的快走的也快,被李沐一句话说的哈哈大笑。
李沐加快步子往家走,彩云易散琉璃脆,谁来到这个世上都不容易。能留住的不会散,该走的留也留不住。只有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过好每一天才是最好的人生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