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嘉舍小主
图／嘉舍小主拍摄及提供
不止一次遥想退休以后的生活，特别是在身心俱疲的时候。在这个规划中，一定会有一个小庭院，小庭院里一定要有山茶、月季、栀子、桂花、腊梅……这些都是父亲的庭院里曾经有过的花木。
从我记事起，物资大院里的一楼住户每家家前都有一块小菜园地。作为家住一楼的孩子，我的童年要比其他孩子多出一颗玻璃弹珠，某些糖果的滋味，我早早就有幸品尝。位于市区的物资大院，这些小菜园地就像镶嵌在城市中的田园宝地，是如今人们向往的生活。后来，菜园地被改造成小庭院，是父亲一手将它打造起来。
一隅四方的小庭院，一片悠然自得的小天地。在父亲的精心打理下，我们家的庭院，是一楼五户人家中长势最为繁盛、花木品种最为丰富的。推门迎面而来，便把一年四季收入囊中。春天红山茶渐次绽放、夏日粉月季、栀子花你方唱罢我登场，秋天满院飘落桂花香，冬日腊梅枝头盛满银雪霜花……
相较其他几位，桂花树是后来加入的成员，被安排和娇小的栀子花一起居住在左边花坛里。父亲当年将它带回家时，它还只是一株小桂花苗。一年一年，新的叶子层层叠叠长出来，个子也越窜越高。母亲曾经埋怨，桂花树将栀子花的大部分阳光都挡住了，致使栀子花一直那么矮小。父亲一拍脑袋，“哎呀”一声，他竭力做到面面俱到，却无法达到十全十美。于是，只能多给栀子施点肥。植物也是有灵性的吧，它们知道有这样一位悉心照料着它们的花园工匠。每年的毕业季，栀子总是携沁人心脾的清香而来，从不失约，它娇小的身体里，生命前行的动力从未停止。取数朵挂在蚊帐上，可以枕着栀子香入梦，让年少的我，内心怀有对未来的期待。至于桂花，如一个高大憨厚的男孩子，更努力地在十月金秋为整座庭院裹上清甜丰收的衣裳。母亲将细碎的花朵聚积起来，酿成桂花汤圆，咬一口，唇齿留香，每一口都洋溢着幸福芬芳的味道。
庭院的右居室，住着红山茶和粉月季。红山茶像春天的使者，当第一朵开始绽放，我便知道，春天已经来了。闻过很多种花的香味，山茶香尤得我心。它纯净淡雅，像人生的理想，像最初的赤子心，像……父亲赤诚明朗的人生理念。相较红山茶，粉月季长得纤细些，它站在山茶略后的位置，于初夏如约而至。有一种昆虫，喜欢将月季的叶子啃成半圆状，我目睹了这个过程，埋怨父亲怎么不给月季治治虫，父亲说药水打多了对花会有伤害，朋友和敌人总是同时存在的。只要月季生命的循环往复，便无伤大雅。
父亲打理庭院，一边尽人事，一边顺其自然。他对腊梅的偏爱表现在，腊梅拥有自己独立的居室。当庭院里所有的花木都冬眠时，正是腊梅闪闪发亮的时刻。它傲立于那只泥釉花盆之中，携一身骄傲的风霜与清香归来。父亲站在一边静静欣赏，啧啧称赞，还不忘教导我们，要学学腊梅傲雪而立的精神。
再后来，父亲的庭院和父亲的金鱼一样，都追随父亲而去。我将回忆里遗落满地的树叶与花瓣一片片拾起，装到一只瓶子里。就像童年与父亲一起收集细碎的五彩太阳花籽一样，把它装到一只小小的塑料药瓶，期盼来年重新撒入泥土，又能开出一片纯真可爱的笑脸。
每每想起昔日父亲的庭院，都会心感悔恨与遗憾。我没能好好守护父亲的庭院。远在天边的父亲，是否会怪罪我呢？在我往后余生有笑有泪的人生旅途中，父亲的庭院给了我继续前行的动力，我将用毕生的努力找寻曾经的美满，重现那座父亲的庭院。
爸爸，此生与您的父女情缘太过仓促短暂，有太多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语和太多尚未抵达的远方，盼有来生，与您延续这份要我用一生去想念的父女情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