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你再丑的猪
文：我是素颜
我们热闹的老院子里曾经养过一头大黑猪，就在茅厕对面的猪圈里。你如厕的时候，大白天蹲在稍稍有一点亮光的蹲坑上，对面半堵墙高的圈上，杆出两个黑窟窿，还呼呼地喷着热气，不吓死才怪。
第一次遭遇这种突然袭击，吓得五岁的我抱步鼠窜，拎着裤子就往外跑，一路狂叫：妈呀，妈呀。好怕啊！一家人从屋里冲出来，以为天塌了呢。看我裤不遮体，都笑了。我指指猪圈，黑猪已经调整了方向，两只蹄子爬在猪圈上，伸出了整个的大脑袋，好奇地盯着我所在的方向：咋滴啦，咋滴啦，发现什么新鲜事啦。
这时，我才发现，猪这种动物真丑，尖嘴猴腮，丑得有些无边无沿。它是一直以来我见过的最丑的一头猪，个子和一艘小黑船似的扁长扁长。头部是尖的，两只大耳朵里搭拉着，焉头焉脑好像受了多大伤害。圆溜溜的两眼珠子聚凑在一块，有点对儿眼。鼻子尖尖地伸出一大截来，头还在一米外，鼻子先伸了出来，黑洞洞的圆鼻孔长满了长长的黑毛，随着一进一出的呼气，胡乱地四周乱飞。露在外面的黑毛上还沾挂着好些污污的水珠子，一张大大的嘴巴也哈着气，整个的搭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头大怪物，哪里有一点猪的可爱样子。还好是白天，要是晚上吓我一下，怕是我都掉进茅厕，被屎尿滚了，这个世界也就无我了。
自此以后我没有再踏进厕所的门，院中的菜园子就是我的厕所。
丑猪并不以为自己有多么丑。它对听到的一切的声音都充满了好奇，一听到院子里有什么响动，都会豪不犹豫地放下一切，比如正躺在屎尿堆里喂自己的猪宝吃奶，比如正在石槽里吭哧吭哧进食。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立刻把两只丑陋的猪蹄子扒在了圈墙上，先是尖鼻子伸出来，然后就是黑头，再然后就是两只对对眼。
我发现了它这个动作之后，故意试了几回，果然百试不爽。它不仅听到有人说话是这种反应，就是有个东西掉地上，发出响动，它也是这个德行。我故意逗它，在院子里忽然惊呼一声，就跑进屋里藏起来，爬在窗台上看它。就见它爬在圈墙上，左右向院子里瞅，寻找发声的地方，什么也没看到，以为听错了，疑疑惑惑地刚躺下的时候，我就跑到院子里，再高声吼一声，又急急地跑进屋中，爬在窗台上，看它不厌其烦，趴在圈墙上，如此反复，乐此不倦。
猪是真笨，你捉弄它五十次，它会上当五十一次，屡试不爽。以至母亲一直纳闷，这头猪咋回事，吃多少猪草，补贴多少粮食也不长肉不上膘，要不是能生养，纯粹是个赔钱货。你说它一头猪，不安安静静躺着，还这么爱操闲心，顾得上长肉么，有那个时间么。
想一想我在院子里玩，不管发出什么声响。都会有一头丑得无以伦比的大黑猪，爬在身后的墙上，热辣辣地一直追着你的身影，煞有其事地盯着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尽入猪眼，想想，后背都瘆得慌。
以后再在院子里玩，我便做了贼，小心翼翼地走路，怕发出一点异响。不过也有玩得忘乎所以的时候，不觉会发出声响。偶而一个转身，忽然看见大黑猪正扒在圈墙上，两只前蹄子在下，大黑头趴在蹄子上，歪着头，一双对对眼一动不动，入神地盯着你看，像入了定似的。
我也入定了似的，不能再动，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等醒悟过来，才赶紧跑进屋，扒在窗台上，等到猪头看不见了，才轻轻地掀开门帘，一溜小跑，打开街门，然后啪地一声如释重担地关上门。把心放进肚子里。
我玩耍的阵地，从院中转移到了门外。门外正对面的空地上，有一根木桩，木桩上，绑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牵着一头中年黄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