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梦里惊醒的时候是午夜十二点二十五分。S市的第一场大雪突如其来,她在黑暗中透过玻璃窗清晰的看见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
她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脱掉了身上的真丝睡衣。赤身裸体的来到窗户边,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然后把脸紧紧的贴在了玻璃窗上。
雪花是大片大片的,干燥而又高傲,从高空坠落到肮脏的人间。洁白的身躯似乎不肯屈服,还没沾上尘埃便灰飞烟灭。
“真是倔强决绝的方式,美丽的东西注定和死亡如此接近。”她喃喃低语。
黑色如绸缎的头发像黑暗中的黑色潮水安静的依偎在她光滑美丽的脊背上,温顺的又像是熟睡的婴儿。
她的锁骨处刺了一串英文字母,翻译过来大概是在劫难逃的意思。
她记得他在相遇的时候对她说“看见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我在劫难逃。”那个时候她就是高傲的公主仰着高傲的头颅发出不屑的冷哼,踩着脚上那双足足十五公分的高跟鞋扬长而去。
也许这生的时间,都是为了随时准备赴死。是谁前世毁约欠下今生的债。于是,我们因爱而生,为爱而死。
再见面,他西装笔挺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成熟稳重。在众人中鹤立鸡群,卓尔不凡。他一眼认出她并朝她走来。
她来不及躲闪便被人拉住了手腕,那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好。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我们前世定是见过的,你别装无辜,你前世就烫伤了我的心,这一世,你得还债。”
究竟是怎样的开始,她已然不记得,她清醒时身边只剩下他熟睡的脸。结实有力的身体散发出鬼魅般的诱惑。激情所到之处,谁能清醒记得。
待她清醒时只听见他暴躁如野兽的低吼“她不肯离开,她用自杀威胁我。”他赤身站在黑暗里抓着头发,地上满是熄灭的烟蒂。
“所以,这只是一场幻觉,一场肉体被欲望操控的阴谋对吗?”她走下床赤身裸体漆黑如潮水的长发有着冷漠决绝的悲哀。
清晨四点他开始一件一件的穿衣服。她赤身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一件一件的将那羞耻的身体武装成光明磊落的无辜人。她突然跑到洗手间呕吐不止。
他走的时候她还在吐,仿佛要将身体的内脏都吐个干净。黑色头发上满是呕吐物,脸上的表情是冷漠的。
她离开了,走的时候没有带任何东西,换了手机卡,剪掉了头发。
飞机上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那张清瘦的脸,嘴唇毫无血色,眼睛大而无神,看上去多么像一具站着的尸体。
所有的开始早就预谋已久,那么后来的离开也只不过合情合理。
他再度找到她时,她正在布拉格的广场上抽烟,哥特式教堂的阴影中她是没有色彩的油画。
在许愿池边她虔诚合掌默默祈祷“如果这是在劫难逃,那么请赐我死罪。”他的背后有成群的鸽子飞向天空。
在异国的酒店里他们抵死纠缠,肉体索取无望的欲望,填不满空虚的灵魂。
她在他的身体上抓出一道道鲜红的指痕,脖子上印满了唇印。在欲望临界的时候她流下了滚烫的泪,她问他“能给我一个家吗?”
他说“我能给你很多的钱,你给自己买套房子,买辆车,或者养条狗,你不会寂寞。”
却唯独不能给她一个家。
五天三夜的再度纠缠,终究还是让她绝望。她再度离开。
她横穿地图上的无数纵贯线,去了无数个地方,遇见很多的人。她在放逐自己,她在企图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忘记。然而,她终于平静下来。
她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他依然在这座城市风生水起,继续扮演着他的风度绅士。也依然对她无微不至,疼爱如初。
她回来的前一晚在冷清的候机大厅里等他来接。软弱在凳子上抱着自己眼睛里没有了初遇的骄傲多了几分憔悴和寂灭。
都说爱情是最美丽的东西,然而这美丽同时附带着毁灭。它用一种不受控制的力量让人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
他将她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的说“别再走了,留在我身边,我是如此的深爱着你。你这样的女子太具有毁灭性了,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幸福。除了不能给你一个家,其他的都可以,包括我的命。”
他带她去最浪漫的西餐厅吃饭,给她买最贵的衣服,所有的品牌奢侈品她都快堆满一个房子了,可她依然不快乐。
她迅速的消瘦整夜整夜失眠,她抽烟的姿势越来越熟练,抽烟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足足七年,她在他身边以一个隐形的爱人留了七年。她的青春美丽渐渐消失,她看见镜子里颓然的自己无声落泪。
又是在凌晨醒来,这样的次数规律又无能为力。她开始坐下来给自己化妆。她是天生的美人,不加修饰已倾倒他人,略施粉黛则更加楚楚动人。
他前几天来看她时告诉她“她的妻子怀孕了,他可能会很忙。”
她淡淡的说“嗯,去吧。”
现在她化了精致的妆容,换上了那件他最喜欢的白裙子。现在25楼的天台上,时间是早上六点。
在劫难逃的人是我,不是你。
这是他收到的最后一句来自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