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枯天涯

    前朝两位老将,一文一武,所走道路虽不同,却都是在为国家效力。他们彼此互为知己,平时无所不谈。武将为国征战多年,受封为一方诸侯,文臣妙手识天,任命为国家军师。在他二人的努力下,天下终于太平,百姓一片祥乐。

    后来,他们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孩子,巧的是他们都是在同一天所生,而且,那日下了一天的雨,未曾中断,不曾停息。还好,他们都平安出生了。武将生的是个男孩,他看天不尽人意,我儿将来定有大难,道路势必坎坷不平,路途遥远,为此取名为“远道”。而那位文臣,生的却是个女儿,他想,小女虽雨中逢生,但哭声柔而带刚,绵而有力,毫无惧意,于是取名为“雨绵”。当他们得知彼此互有孩子后,都大为欢喜,平生本就素来交好,现又各有己子,不如就结成儿女亲家吧!如此甚好,于是,这襁褓中的一桩婚事,就这么订了下来。

    世间太平了几年,这两个孩子就在这平和的几年中成长着。但虎父无犬子,远道的父亲丝毫没有松懈对他的培养。他也像极了他儿时的父亲,才武兼备有勇有谋。雨绵的父亲自然也没闲着,才父无庸女。她母亲本是城中有名的才女,加上又有这么个智慧的父亲,平时所学,不知要比邻家姑娘多多少。

    自他们知事以来,便被自己的父亲告知了他们未来的那桩婚事。只是彼此,还未曾见过。他们十四岁那年,远道的父亲去拜访老朋友顺便带上了他,正好雨绵的父亲也有意让他们见上一面。

    来到她府上,雨绵为他们父子二人低头沏茶,当给远道倒的时候,她的头更低了,生怕多看他一眼。忙说:“公子请慢用”,便要匆匆离去。也许是天有意吧!她在回房离开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刻,两目对视,虽时间极短,但情已溢出。她想:这位公子威风凛凛,仪表卓越,却又不失儒雅之气,这……就是我将来要嫁的人吗?他想:这位姑娘体貌绝人,从外透露出艳丽之美,由内散发着书香之气,这……就是将来我要娶的人吗?

    之后,他们便经常相约在离彼此都不远的一个堤坝处见面。堤下是条小河,河的中央有块大青石,每年春天,河堤边都会长满青草。他常唤她“绵绵”,他们在这里什么都谈,谈儿时,谈以后,他说:再过几年我一定去你府上提亲,她说:我等你。

    可好景不长,哪有什么永久的太平,生逢乱世,人不由己。皇上再次下令让远道的父亲挂帅出征,可如今的父亲,早已不如当年了。远道身为将门之子,又深知国家危重,只得临危受命,代父出征。这一年他二十。

    走的那一晚,他去看了她,对她讲: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她没对他多说什么,还是那句:“我等你”,只是这次……她含着泪。

    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春夏秋冬,她常常会在梦里梦见他归来的身影,而无论酷暑严寒,她也常会到他们曾经相约的地方去望上一会,也许,在河的对岸,山的那头,他正在回来的路上呢!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害怕了,她不知他好不好,很久没有前线的消息了,他还在吗?此刻,母亲早已在催她嫁作人妻,每日上门提亲的更是不计其数,但这都被她回绝了,她十分清楚,她还有人要等。她邻里的姐妹们都已成婚,劝她不要再等了,说他也许早就在那边娶妻生子了。她依然不相信,只是想:就快了吧!也许明年就回来了。

    又一个四季就这么过去了,又有一个春天要来了,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了,她一如既往会去河堤看上一看,她发现,这次堤边的青草长得格外早,生得尤其茂。当她此刻间望草忧叹思念故人之时,耳边响起了那令人熟悉的号角。她细听,那正是他的军队当初出征时的声音,没错,是他回来了。

    她远远的跑去见他,还没走多久,就听见先回来的伤兵说将军这次带回来了一位漂亮的女人。她的心已经不安了,她从未像这样害怕过,她只想快点见到他。这时,不远处已经能看清战马和旗帜了,她顺着旗清晰的看清了他,他在战马上正和一人说笑着,她应该明白了,那人就是另一个“她”。她的心彻底的疼痛了,她含恨而走,不再回头。

    他回国受封后,第一个想的还是她。却不曾想,她怎么都不愿意再见他了。他心有不明,更不甘,无论如何也要见她最后一面。他便让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去找她,跟自己见这最后一面。这个人对她说:你若是想知道原因,就跟我去一个地方。此刻她眼角的泪水都还没有擦干,但又心存疑虑,也许是想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这人带她走的是一条她非常熟悉的路,这正是她和远道曾经儿时常走的那条大堤,慢慢的她一人走到了堤旁的小河边。河中水气积了雾,却还是能一眼看见河中央的那块青石上有着几个字,那是几个硕大无比血红色的字,上面写着——“海枯.天涯”,这时她看见河对岸一个若隐若现的人,一袭白衣隔眼相望,那是他正在看着对岸的她。

    她又一次流泪了,这不是伤心含痛的泪,而是感动动情的泪,她拾起一块大石头向对岸的他砸去。他笑了,他莫名的欢喜欣慰,因为这只有他明白,他们已经重归旧好了。原来,她的这落石之举,说的正是他们自己,起初水面平静,虽落石而起震震余波,但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说的不正是他们这十几年的似水波“情”吗?有起有伏。

    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带她来的路上便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她。他并没有对不起她,自己也并非他带回来的什么人,而是一位公主,因为一次作战时,他偶然救了这位敌国公主一命,战争胜利后,这位公主只是代她父王来这上交降书的,以表城意,以后永不再战。

    也许上天本就知道他们“情”里有此一劫,便在两人出生之日大雨倾盆。也许他们的父亲早已算中他们本应相配,一名:雨绵(绵绵),一名:远道,恰似“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也许他们前世便已修得福缘,一眼相见,已订终生。

      那河岸两边对视的一刻,各自双眼脉脉,含情涌泪。她看着他心想:我已知你心,海枯石烂不变心;他望着她心念:我已明你意,天涯海角不相离。

    这一年,他们都二十八了,出征之时正加冠,归家之日近而立。这八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呢!八个轮回的春秋四季,你想着我,我念着你,将军白发征夫泪,悔教夫婿觅封侯。幸而苍天随人意,圆了这段情。

    那个夜晚他还是对她说:“我会娶你的”,她依然回答:“我会等你的”。也就在那一夜,他(她)们成婚了,那一夜……是除夕之夜。

    海枯.天涯;青青.远道。

    ……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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