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清澈阳光

很多年后，我站在明亮的玻璃橱窗阴影里。看见倒映在天空中央的记忆画面，有夏天阳光下干净的马路，有站立满人群的广场，有扑哧扑哧斜斜掠过天空边缘的飞鸟。

有如同冬天雾气消失在记忆尽头的笑容。温暖的，透明的，触碰不到的。融在记忆的海洋里，一圈一圈的。转动。

深夜的时候安静的站在灯光的阴影里。微微俯着脸。看见黑暗里渐次清晰明亮的房子，街道，广场。还有喧哗着的人群。有湿润干净的风，一片一片轻轻的吹扬起视线里的粉红色的花瓣。如同纷飞的雪花，沿着天空轮廓的边缘。自由自在的行走。

手中是盛满透明白开水的玻璃杯。

现在我喜欢白开水。因为纯净简单。没有杂质。透明的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只是偶尔看见街角那些笑容明媚的男孩子女孩子，会泪流满面。没有任何表情，然后一个人回到小小的房间里，走进厨房，烧水，煮面。在微弱的灯光下观望腾腾漂浮起来的温暖雾气。象一圈一圈铺展在天空中央的云朵。象梦境深处的忧伤背景。象心里面会在深夜悄悄蔓延的疼痛。

不再长时间的搭理蓬乱腐糙的头发。

不再走很远的路躲在大排档里一边喝美年达一边热闹的吃火锅。也没有头顶嗡嗡转动的电扇声音。没有那些清澈的漂亮面容。

也不再陪一个女孩整晚的说话整日的走路。

不再幻想一场大雪后的烟花，也不喜欢那种烟花弥漫满天空然后炸裂开来的幸福声音。

不再去酒吧去ktv游荡，不再大口大口放肆的喝百威喝科罗娜喝芝华士。只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坐着，不说话。一边听陈奕迅的歌声一边看书。脸上一半是寒冷的灯光一半是无边无际的慌乱。

如同孤独的小兽。仰天。泪流。很少说话。

有的时候蜷缩在被窝里，睁着眼睛对着悬挂在墙壁中央的照片发呆，不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听见自己心里面很温暖很温暖的东西轻轻的漂流过去。象游离的手掌温柔的抚摸。

走在街上的时候表情冷漠，裸露着苍白色的面容和浅灰浅灰的瞳仁。穿越橱窗或者起风的时候裹紧风衣，只是手指微微寒冷。

开始习惯一个人，走路，吃饭，在阳光流淌的冬天午后握着苹果坐在阳台上。长长的纹理头发从眼睛上面轻轻的掉下来，遮掩住眉毛。然后视线开始变得凌乱。也习惯戴着耳机骑着三轮汽车满大街满大街的送快递。然后日暮回家，在寂寞的晚风中小声的唱歌。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我看着路，梦的路口有点窄我遇见你是最美的意外。

然后在夜晚吃饭。安静的睡眠。

日出而落，日落而息。

只是有的时候会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然后在黑暗中贪婪的饮水。喜欢那种喉咙深处空洞的水声。象一种别离的巨大轰鸣声，穿过腐朽的身体和透明的灵魂。会在黑暗中看见那些熟悉的笑容。然后傻傻的抚摸，轻声的呼唤他们的名字。暖暖。老大。南尘。

然而。除了空气。只有来自远方的大风，沿着玻璃窗上裂开的细微缝隙。蔓延进房间角落，也蔓延到骨头里。

轻微的寒冷。

凌晨的时候一个人对着长满窗雾的微微的哈气，喜欢那些融化了的液体渐次的流淌下来。一滴一滴。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留下柔软的痕迹。总是想起曾经的事情，曾经火光背后的脸，曾经日暮下地平线尽头的背影。

我的心里有一道缝隙，在时光里结满尘土和密集的网。

第二章在梦中沉睡

顾笙。快点快点。都等着呢。还是老地方啊。我的好多姐们还有老大他们都来了。你快点啊，顾笙。

恩恩。马上到。俺家小暖暖。宝贝。

我钻出被窝，裸露着肩膀穿越站在镜子面前。一边刷牙一边看哗啦啦掉水的头发。今天的阳光很好，温暖明亮的阳光覆盖满了空旷的大房子和我的长睫毛。现在的生活很美好，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象活在梦里，有漂亮的女孩子陪在身边，有美好华丽的生活。有无忧无虑的睁开眼就能看见的未来。仿佛坐在濒临天顶的地方一边观望一边享受。

一切清澈见底。

白天大段时间的睡眠，夜晚和很多朋友们一起燃放篝火或者在酒吧ktv放肆的喝酒舞蹈。习惯用大把大把的时间陪暖暖在大商场里买东西，在电影院里看最新更新的动漫电影，在人民广场里牵手走路或者和很多朋友快乐的玩耍，象陪伴一个幼稚简单的小孩子生活。偶尔去和老大一起经营的的公司里安静的观望那些面容呆滞的员工和那些渐渐流动进我们银行账户的数据。

心里面有茂盛的大树蓊蓊郁郁的生长在肥沃的土壤上。

头发是整齐的纹理。走在路上会安静的散开，象生长在阳光下的花朵。又优雅又美好。

Face ktv的装饰依旧明亮而且华丽，漂亮的琉璃玻璃和巨大的水晶吊灯在空旷的房间里发着亮光，穿着黑红色制服打着简单蝴蝶结的男孩子们依旧在视线里礼貌的行走和招呼客人。我喜欢他们一致的黑色板寸和简单柔和的眼睛，喜欢他们天真灿烂的笑容，生动的如同冬天末尾流淌的冰水。而且他们总是让我想起我上大学的时候每个暑假都会去做临时工的星光ktv。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不会说话不懂和女孩子交流的大男生，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就会羞红了脸然后低下头安静的离开。不过还好，和那些年少的人群在一起待久了就会慢慢的变化，开始懂得大声而且优雅的笑，也开始学会在混乱明媚的光线下面扭动身体。也经常在一个人的时候偷偷的唱歌，然后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快乐的脸。

无忧无虑的。象生活在漂亮天空下的明亮幼童。

现在我的笑容很温暖。裸露着一半的坚硬牙齿，走在没有任何尘埃的地板上。我喜欢观望从身边擦肩而过的面容，阴暗的晴朗的，漂浮着眼泪和忧郁云朵的。喜欢从整面纯白色的墙壁上看突然离开的背影，如同简短的匆匆的别离。有的时候幻想一场没有结局的宿命，可是又害怕无法面对。所以一直麻木的生活，和暖暖和老大和那些生活在明亮镁光灯下的人群。

在宽阔的种满高大梧桐的街道上，在透明干净的嗡嗡转动空调的写字楼里，在深夜弥漫着浓重酒气的舞台中央。有我们遗留下的青春痕迹。在我们年少无知的时光缝隙里，一圈一圈隆重的转动和漂浮。

老大的身边依旧是画着浓妆的女孩子，裸露着雪白的胳膊和小腿。头发是从上到下渐次弥漫开来的火红色，有妖娆的笑容和浓烈的香水味道。微微暗淡的瞳仁上一半是浅灰色的阴影一半是迷离的灯光。

她的尖锐的高跟鞋声音象接连旋转的波浪软软的拍打在胸膛上。

老四，你终于来了。快点快点，都在房间里等着你呢。对了这是小蝶，你老大我的女朋友。怎么样，漂亮吧。

然后老大笑了，眼睛里有时光沉沦下来的混浊物质。我想起大学还没毕业那会老大清澈明亮的瞳仁，象夜晚不会熄灭的星星。那会鸾梦还是他的所有，还是他生命里永远永远明媚的阳光。那时候他俩总是穿着情侣的衣服和装扮穿梭在校园宽阔干净的大马路上，满脸满脸幸福的笑容和表情。

你好。我叫小蝶。你就是那个会写文字的顾总吧。很高兴认识你。

视线里是那个叫做小蝶的女孩子伸过来的涂满漂亮指甲颜色的手指。她的眼睛上弥漫着一种微微妖媚的东西。如同在透明的水中行走被突然牵引，然后渐次的偏离。只剩在水中散开的大片阳光和温暖。

你好。我叫顾笙。是个喜欢文字的小屌丝。

我开始温暖的微笑，然后看见头顶上哗啦啦无边无际掉落下来的凌乱光线。还看见从喧哗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暖暖，柔软的长头发松散的淌在肩膀上，表情有漂亮的轨迹和颜色。我喜欢她的素颜和安静的性格，在人群中央不说话。只是和我一样，傻傻的呆在房间的角落里。小声的饮水和观望。我喝美年达，她喝经典奶茶。经常会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时光，一起和老大和鸾梦和南尘和小颜和那些有微微苍蓝色面容的孩子们在大学里无忧无虑的日子，也会想起深夜里的暖暖，裸露着肩膀穿着文胸倒在我的怀里象一个明亮熟睡的幼童。我喜欢她清澈透明的漂亮瞳仁，总是仰望着我的脸，不说话。只有满满的幸福悬挂在上面。象春天末尾被空荡的大风吹得干干净净的天空。

大坏蛋。来的那么晚，哼。暖暖像个小孩子一样嘟着小嘴巴然后躲在我的怀里，柔软的微微浅黄色的头发落满我的肩膀。我喜欢暖暖的性格，在我的面前是个明亮的幼童，在朋友面前是个深沉的大人，在陌生人面前又是个沉默落拓的女孩子。

我俯下脸，轻轻的亲吻她的眉毛。她的眉毛很漂亮，斜斜的，如同翩跹过天空边缘的鸟的翅膀。

今天都有谁啊，暖暖。我看着她长睫毛下面的漂亮眼睛，声音温柔而且安静。

进来不就知道了吗，笨蛋。

房间里很吵，有很多人，也看见了很多消失在时间海洋里的面容。想起我们曾经不谙世事的聚集到阴暗潮湿的楼房寝室里，然后一半快乐一半忧伤的度过了四年的光阴。然后在某个突然的夏天在光线悬挂在半空的黄昏各自背着行囊远去，就像当初遇见那样。美好而又悄无声息。

如果来自北方的大风能把我们的青春痕迹刻在马路边缘的梧桐上，我想这棵树一定伟岸挺拔而且茂盛参天。软软的挂着无数的粉嫩粉嫩花瓣。

我和暖暖找了一个黑暗的角落，然后开始安静的观望。

今天是温暖的夏末，也是大学时我的宿舍和暖暖的宿舍聚会的日子。在这个漂浮着大群大群游离的阳光泡沫的小城。我们在一阵一阵眩晕浑浊的ktv光线下一边大声明亮的笑，一边举杯大口的喝着12年的芝华士帝王和微微浅蓝色的苏27。我喜欢满满的盛在高脚杯里的加冰芝华士，倒在喉咙里象柔软微凉的手掌轻轻的抚摸。

光线突然明亮的时候，我看见披着纯白色的碎布裙子的鸾梦，裙子上缀着很多在风中凋零的细小花朵。她的笑容还是那么干净，如同纯白透明的大夏天里漂浮着的云朵，有大片大片的清澈。我想起刚上大学那会，鸾梦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和大衣孤独的站在学校空荡荡的广场中央，空气中弥漫着无边无际的温暖槐香味道。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聚集在楼房的阴影里，一边快乐放肆的说话一边观望天空边缘的游离鸟群和漂亮优雅的美好风景。

也看见在慕年怀中贪婪饮水的墨凉，眼睛上是已经凝结的粉底，象大块大块的冰层。墨凉的头发还是冰冷的火红色，软软的摊在慕年的肩膀上。而慕年，脸上依旧有深深的轮廓，和精致的五官，漂亮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我想起慕年在那些年终日闷热潮湿的大夏天里一个人在操场上飞奔的背影。飘逸的长头发在风中如同一面散开的整齐旗帜。我记得当时有很多清纯简单的小女生总是大群大群的倚靠在操场的护栏上傻傻的观望慕年，脸上有空洞苍白的笑容。而暮年总是大段时间的一个人坐在大学偌大空旷的图书馆里，对着明亮透明的玻璃橱窗。面无表情。

他是一个安静的男孩子，安静的只有等待喜欢他的女孩子走进他的视线。而不是自己去追寻朝思暮想的熟悉脚步。

来来，漂亮女孩和俊美男孩们，今天我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就像当时我们在明朗的太阳下朝着不同的地平线远去那样。按照顾笙的话说，我们象离散的鸟群，在高空盘旋了很久，又聚集到了一起。一起欢乐一起忧伤一起观望别人的分离又一起在日暮里分离。时光象盛在掌心的水，总有一天在阳光下消失的干干净净。不过现在我们都还年轻也都回到了这个终年漂浮着绵延海水味道的小城。来，让我们举杯，在明亮的镁光灯下一起听酒杯碰撞的声音，就像我们当年在无边无际阳光倾覆的海滩上听海水撞击岩石然后无忧无虑的微笑那样，让我们再次大声而且明亮放肆的咧着嘴吧裸露牙齿吧。来，一起举杯。

然后是ktv里酒吧里最常见的也是最熟悉的画面，很多脸上倒映着温暖光线的年少人群一边清澈的微笑一边共同的饮酒。喜欢那种粘稠的白色泡沫在喉咙里一圈一圈掉落下去的感觉。

那个叫做小蝶的女孩子一个人靠在没有任何亮光的角落里，面容寒冷的观看着热闹的人群和手中的酒杯。如同大朵盛放的蓝色鸢尾，妖娆的诡异的散发着海底藻类般深重蓝色的光泽。

背景音乐是张震岳的再见。记得大学那会在学校旁边的ktv里，他们总是一遍一遍的翻唱 爱的初体验 再见 挪威的森林 突然的自我。而我总是用大段的时间哼唱许嵩的音乐。那时候许嵩正火的一塌糊涂，音乐会场场爆满，音乐排行常年占据前列。我记得那时候总是整天整天的时间的窝在拉着米蓝色窗帘没有任何光线的房间里重复的陷在音乐的海洋里，一边安静的写字一边怀念年幼时少年时简单明亮的时光。记得那时候总是幻想未来的生活，幻想和暖暖一块快乐的走路幸福的看风景。没有悲伤没有眼泪，看得见自己清晰透明的痕迹。与世无争。

好像忧伤的人群总是这样，总是在空白的如同雪后地面的时间里在白天幻想未来的生活，却又在深夜怀念曾经苍白透明的日子。

南尘和老大又唱起那些熟悉的旋律，满脸满脸的懵懂和伤感。听见你说，朝阳起又落。情雨难测，挂更多的彩虹。

南尘的面容依旧那么年轻明亮，还是和大学时一样，漂亮的瞳仁和优雅的长睫毛。笑起来的时候如同站在大雪背景里倾国倾城的女孩子。冬天的时候他还是喜欢穿浅蓝色的棉羽绒，一边在雪地里走路一边贪婪的吸烟。惶惶然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满肩膀和头发，然后在温暖的房间里融化成水，一大滴一大滴的掉落。不过他总是一个人孤独的穿梭者，在宽敞的房间里，在种植满大片高大树木花朵的公园里，在很多女孩子的视线里。低着头。眼睛上面有漂浮着的棉白色阴影。

然而当我和老大劝说他找一个漂亮女孩的时候，他总是安静的微笑。然后面无表情的说，不想恋爱，只是不想有束缚，不想在失去的时候寂寞孤独的怀念。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只是忘不掉一个女孩子。一个完完全全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干净的没有遗留下任何痕迹的面容。象一堆熄灭的火堆死在他的记忆里。她叫绵软，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性格安静柔弱，笑容清澈生动。一个整天整天的和南尘待在一起的女孩子。然而，一种叫做白血病的爬虫很不幸的钻进她的骨髓里。然后瞬间吞噬了她的所有。

仿佛突然从天而降的宿命。生生的切断了爱情的绳索。把很多还没有来得及发芽的东西连根拔起。

在别人没有看见的角落里，鸾梦一个人开始安静而且贪婪的喝酒。大口大口的，加冰的浓烈的芝华士。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些幻觉，飘飘然的，像是许多年前的画面重放。画面里有老大温暖而且明亮的笑容，有慕年漂亮清晰的轮廓，有我45度仰望天空的背影。被深深的印在记忆里。还有终年流淌在这个海岸边缘小城的游离云朵。有我们肩并肩在空空荡荡的火车站，在冗长漫远的马路上行走的场景。有匆匆消失没有来得及握紧和挡住的身影。

仿佛倒在记忆里的水，被一勺一勺的轻轻的舀出来。然后接连的铺展开来。

第三章来自曾经的疼痛

有些阴影。仿佛日暮天边悬挂着的大片鸟群，无法抹去。

我和慕年站在水晶玻璃屏幕前面，站在一圈一圈象是从天晴后的天边掉落的光线下。一边放肆的撞杯喝酒一边大声的唱生动的歌。Vae的断桥残雪和素颜。曾经的时候我们都喜欢他的填词和音乐风格。都喜欢在下课的时间里重复的浏览有关他的杂志。或者在网上寻找他的动态。然后会傻傻的微笑，心里面有柔软清澈的水流。

此时的灯光很好。象密集的网将所有的人都囚缚在里面。又象被粘稠的福尔马林溶液深深的浸泡着。转过身去可以看见有的脸是安静而且幸福的，比如暖暖。有的脸是空洞伤感的，比如鸾梦。而有的则是面无表情的，比如蜷缩在黑暗中的小蝶。

我不喜欢小蝶，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因为她的身上有一种妖娆的散发着苍蓝色光泽的温度。如同生长在潮湿墙角的苔藓，无穷无尽的蔓延。

房间里很闷热，我穿着很单薄的格子衬衣，安静的观望怀里的暖暖，我喜欢在这种氛围下看暖暖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仿佛简单清纯的幼童。也喜欢在光线暗下去的时候偷偷的接吻。觉得有很多干净的阳光蜂拥的钻进身体的深处。然后缓慢的扩散开来。

当我们转过身的时候，我看见把手搭在鸾梦肩膀上的老大。他的眼睛上已经布满了明晃晃的血丝，然而他的面容还是微笑着的。象一种模糊的生长在冰天雪地茂密雾气后的花朵，缺少水分和光泽。他们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已经摆满了冰纯嘉士伯的空酒瓶，还有破裂在地板上的精致的水晶高脚杯。如同散落在人间的佛骨舍利，有荧荧的光。鸾梦一边傻傻的笑，一边独自的大口饮酒，嘴边的酒水混合着浑浊的眼泪接连的坠落，然后变得寒冷。我知道，老大和鸾梦已经喝醉了。仿佛没有任何思维的小孩子胡乱挥舞着透明如水的手臂。或者大声而且放肆的笑。

记忆里的水开始微微的渗透出来，沿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轮廓。我的眼前渐次的浮现大学毕业那年的画面，也是在face ktv。也是老大和鸾梦。只不过，那时候刚刚大学毕业，没有嘉士伯也没有加冰的芝华士，只有八块一瓶的燕京和雪花。那时候也不是鸾梦和老大两个人的哭泣，而是老大一个人接连不断的沉默喝酒，然后生硬的吸烟，偶尔被烟雾呛得剧烈咳嗽。坐在他旁边的，是表情冰冷一言不发的鸾梦。

我和慕年走到他的面前，试图从他的手中拿走酒杯的时候。我看到老大发红的眼睛，象爆发着滚滚浓烈岩浆的火山口一样。

有触碰不到的气流。哗哗的，如同夏天疯狂掉落的巨大雨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玻璃橱窗外的天空已经变得微微的明亮。我看见正在光线的阴影里裸露着眼睛观望着我的暖暖。我看见她忧郁漂亮的面容，和被长睫毛和黑眼圈包裹的精致眼睛。脸的边缘画满了深深的泪水痕迹。

遥远的天边尽头有大块大块的漂浮云朵。象摊开翅膀的鸟。

头沉重的抬不起来。只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如同某种尖锐的东西生硬的刻在我的心尖上，刻在我一半阴暗一半明媚的灵魂里。我想我和老大之间温暖结实的关系已经被突然撕裂掉，很多东西已经象被大风吹过一样。荡然无存。

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

昨天晚上我们走到老大面前的时候，老大什么也没说。只是咔嚓一声的双膝跪在了慕年的前面。仰着头大声的说，慕年，对不起，我错怪了你。请你，原谅我当年的粗鲁。

我们惊慌的看着低着头满脸愧疚的表情，不知所措。慕年急忙扶起醉酒的老大，看着老大的眼睛。

没事的老大。过去的事情我都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暮年的脸上有了久违的阳光般的笑容。

当慕年把老大扶起来的时候，我以为老大会变得安静而且沉默。然而我错了，因为站在慕年旁边的我突然被人一拳头抡在地上。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和我一起打拼下整个天下，和我一起站在高高的楼顶观望万家灯火观望得最久的人。也是除了暖暖和我最亲密的人。会让我心情变得温暖的男人。

他叫烟冷。是在我胸膛最柔软的部位搁浅了很多年很多年的我的老大。

我在地上坐了很久，低着头，我看见一大块一大块斜斜的掉在自己手掌中央的灯光暗影。然后眼泪如同夏末长满白桦树木的细微虫子一样。成群结队的爬满了黑暗中的脸。无边无际的伤痛和难过。

我想起从我的指缝里被时光的磨盘辗过的那些痕迹。我们在记忆的分水岭上，有时在左岸，有时在右岸。曾一起低头潜到过海底，看不到微弱光线和游荡的鱼群。也曾被冬天午后的阳光温暖照耀。

曾经在海边的山顶露营，坐在种植满蓝色鸢尾的桅杆下面。一边欣赏黄昏后漂亮的日落风景一边让潮湿的风灌满我们黑色的粗布风衣和女孩子们光滑的碎花裙子。然后肩并肩不知不觉的睡着，醒来的时候正好是大太阳缓慢懒散的钻出地平线尽头的木头房子。忘不掉男孩子在暗淡光线下的轮廓，女孩子在风中的走路背影。

很多东西象是断了的圆圈，走着走着就深深的跌了下去。而且，没有办法爬上来。仿佛站在牢笼里观望天空中央的鸟群，只有一遍一遍接连的幻想。

当我倒在地上惊慌失措时，我看见暖暖很用力的推了老大的身体。而且大声而且生气的说，你要干嘛！烟冷。他可是小五顾笙啊，你怎么能这样。

慌乱中我看见老大倾斜着身体倒在沙发上，他的脸色很难看，像极了布满灰尘的网。苍白绝望。而且有接连不断的倒影无穷无尽的漂浮过去。

暖暖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掌给我温暖。然后在我站起身来的时候抱紧了我的身体。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暖暖是我唯一能够抓得住的稻草。我在心里面告诉自己，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好好的对待她，把她捧在手掌中央。给她温暖，给她轻盈的美好的幸福碎片。

眼角的灼热液体缓缓的沿着脸的轮廓流了下来。很安静。

第四章来自曾经的疼痛

很多年后，当我再次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画面的时候。只有明亮空洞的浑浊光线以及渐次清晰的老大和慕年的深深轮廓。以及坐在房间边缘面无表情的小蝶。而暖暖和墨凉带着酒醉的鸾梦去了face ktv对面的宾馆，陪伴和照顾鸾梦。南尘则一个人沿着大马路沿着心里面的疼痛一直走到天明。如果再次回到那个深夜，我想天空上一定刻满了我们华丽但脆弱易碎的青春痕迹。一道一道的，无法抹掉和忘记。

我们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茶几上，沙发上，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都是喝的空掉的酒杯和芝华士嘉士伯苏27的空酒瓶以及融化了表皮的冰块。

胃里已经开始深沉的痉挛，我想起自己习惯性的胃疼和严重的胃病。混合着酒水的眼泪更是一层一层的满满的覆盖在我的脸上。我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朝着没有任何光线的地方行走。没有选择，陷入绝望的深渊。

慕年一直看着和我连续不断喝酒的老大。不说话，因为不知所措。我也没有说话，在老大告诉我了很多事情之后。因为以前的时候觉得自己是生长在浑浊泥土里的干净植物，桀骜张扬，摊开身体朝着阳光。简单明亮。而现在觉得自己是高高山顶上颓败的荒草，是浅灰色的没有灵魂的东西。贪婪的靠在大地上。

听得见胸膛里面咔嚓咔嚓的某种断裂声音。

我开始看不清坐在我面前离我很近的慕年老大的表情，开始在隆重而且粗狂的背景音乐中丧失掉知觉，然后渐次的出现幻觉。出现那些深深的埋在记忆里的画面。

凌乱的华丽的，让人无法触碰的。

大四毕业那年的夏天好像特别的温暖明媚，天空中央一直有大团大团飘荡的漂亮飞絮。象不谙世事的无业游民一样。没有边际的游离。我知道，我们快乐幸福的生活好像也要结束了。或者说，早已经结束了。

绵软突然被白血病带走了生命，于是南尘开始整天整天的窝在宿舍里。白天的时候呆呆的靠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上接连的吸烟，脸上是一层一层的慌乱和悲伤。夜晚的时候在黑暗中不发出任何声音，却总是泪流满面。而且经常一个人在学校后面的假山上呆很久，从深夜到凌晨，从凌晨到午后。不再用大段的时间打理头发和衣饰，不再每天早起锻炼身体。也不再每天穿漂亮的衣服站在女生公寓的楼下，微微抬着头一遍遍的呼唤那个熟悉的名字。在我们的心里，死掉的不只是绵软一个人，还有那个挺拔落拓的有干净笑容的南尘。那个习惯站在风里摊开手掌触碰阳光的男孩子。

而鸾梦和老大结实坚硬的爱情也在一场酒醉后支离破碎。如同从高空跌落下来的玻璃，瞬间面目全非。

我记得那是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一个阳光明显刺目的中午，鸾梦突然让老大去陪她喝酒。然而我们都知道鸾梦是不会喝酒的，而且让人惊讶的是喝酒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老大以为鸾梦是在和他开玩笑。然而一直到深夜老大也没有回来，也没有打电话。后来我才知道老大和鸾梦都喝多了，在face ktv待了一整个晚上。也知道了发生在他们间的事情。

原来鸾梦从来没有喜欢过老大，她一直喜欢另一个人，喜欢一个有漂亮面容的习惯沉默的男孩子。而且在和老大交往之前给他写过很多信，但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所以鸾梦每天生活的都不快乐，然而老大对她实在太好了，她不忍心伤害老大，于是就答应了和他交往。然而鸾梦渐渐的发现，她对老大真的没有感觉。正如她自己对老大亲自说的话

烟冷。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遇见你之前我的天空是黑暗的，而你总是让我感动，象一道光照亮我的头顶。可是你知道吗，那只是一瞬间，短短的一瞬间。它不会改变我对你的感觉。我不想在这样欺骗下去。我希望分开之后你可以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女孩，幸福快乐的生活。对不起。

后来。他和慕年打了一架。因为，他觉得那个有漂亮面容的习惯沉默的男孩子是慕年。而南尘，那时候还是个开朗积极的男孩子，总是没完没了的说话，是不会习惯沉默的。而我，更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信件。这是天天和我在一块的老大心知肚明的。

然而，老大昨天晚上在打了我之后，在和我和慕年喝酒的时候却声音嘶哑着说，鸾梦喜欢的不是慕年，而是那个喜欢文字喜欢的排山倒海的顾笙。也就是我。

我记得自己当时僵硬的的表情和悬在半空中的手指酒杯。看见明晃晃的亮光渐次的填充满视线，也看见很多很多的阴影笔直的坠落。

我大声而且倔强的说，不可能的老大。你知道的，在和暖暖交往之前，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女孩的信件。不可能的，老大。

老大看着酒杯里面盛满的天蓝色的苏27液体，然后大口的喝了下去。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鸾梦告诉我，有没有这些事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过去曾经深深的迷恋过你，曾深深迷恋过你的文字和你孩子般的笑容。而且，就算收到也没事。我打你只是因为我气不过，我对她这么好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心里面不平衡。还有就是气不过你竟然不知道她喜欢你。或许我这样做太冲动，可是我心里难受。小五。顺便说一句，对不起。小笙。

我看到他浑浊光线下面发亮的眼睛，有很细微很尖锐的红色的线。心里面象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揪起来然后在放下去。

我开始大口大口的喝酒，贪婪的将那些有美好光泽的酒水全部播种进自己的胸膛里。我想起无数次和鸾梦对视的画面。在学校的假山上，在小城边缘有柔软海风的岸边，在和老大和暖暖和南尘和绵软一起走过的马路上一起坐过的公园长凳上。我想起大学开学的时候鸾梦站在广场中央回眸是的倾国倾城的笑容。想起圣诞节的夜晚鸾梦窝在老大的怀里微微仰着头一边观望照亮天空的明媚烟火一边偷偷看我的表情，偶尔有突然的火光象摊开的水倒在我的脸上。

心里面的酒水开始升腾起热气。滚烫的，象炸开锅的关东煮。我喜欢这种温暖清澈的感觉。有疼痛有忧伤还有无边无际的丝线缠绕在我的心尖上。

如果时光倒流，我想我会穿着笔直的夹克牛仔戴着鸭舌帽站在鸾梦的面前，站在有大把大把的干净大风的广场中央。安静的看着她发亮的瞳仁。

暖暖的头发象黑色的瀑布一样垂在肩膀上，我看见她面无表情的倚靠在巨大的玻璃窗上。呆呆的，看着在模糊的黑暗中缓缓飘荡的云朵。一圈一圈的，留下渐次消散的阴影。

暖暖。鸾梦曾经喜欢我。我看着沉默中的暖暖。

我知道。昨天晚上你都说了。暖暖低着头，轻轻的抚摸自己的头发，如同在抚摸一种生长在潮湿角落的阴暗植物。

而且。她仰起头，看着我的脸。小声的说了一句话，虽然声音很小，可是我还是清晰的听到了。在我听到那句话之后，我开始觉得这个安静的坐在我视线里的女孩子不再如同一杯清澈透明的苏打水。不再是陪我整夜整夜躺在南方的水边不睡眠陪我看日出不再是大段时间都像一个懵懂简单的幼童一样在我身边转圈的女孩子了。

好多东西，深深的埋在水下的时候是特别的美好特别的明亮。而某一天暴露出水面就会枯萎衰败。象颓废的樱花。

她只是说。其实几年前我就知道了，而且我烧掉了她让我转交给你的所有信件。因为，我也特别特别的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我想把你紧紧的攥在我的掌心里。

她的脸在已经蜂拥宽绰的阳光下有陌生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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