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狐狸洞
白浅自从天宫取回了眼睛,又去折颜后山中扛了几缸子酒回了青丘,便命迷谷青丘从此闭谷,什么人都不能放进来。
如此又是几日醉生梦死,迷谷劝我缓一缓,好歹闲个一两日莫再酗酒,多加保重。
可此次与我以往伤情都十分不同,一日不醉便无法成眠。
旧事纷至沓来,三百年前那三年的痛却像就痛在昨天,什么大义什么道理,什么为了维护我这一介凡人的周全而不得不为的不得为之,此时我全不想管,也没那个心思来管。
我从这一场睡梦中醒来,只记得那三年,宿在一揽芳华中的一个个孤寂的夜,一点点被磨尽的卑微的希望。这情绪一面倒向我扑过来,我觉得无尽苍凉伤感。
那三年,本上神活得何其脓包,何其悲情。
本以为一碗忘情水,能斩断前尘旧恨,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我竟两次折在他手中,真是孽缘。
迷谷说他守着我这个做姑姑的下给他的令,不敢放任何人进来,即便是夜华他也不敢放进来。但三日已过,夜华没有半分要走的迹象,他做不得主,于是只好进来通传我,看看我的意思。
他从凡间回来了。
不晓得怎么,心中突然一阵痛似一阵。
我压着心口顺了桌腿软下去,迷谷要来扶,我没让他扶。
我想问问他
他可是真心爱上的我?
若我不是被诓着跳下了诛仙台,他是不是就会心甘情愿娶了素锦?
他如今对我这样深情的模样,是否全因了心中三百年前的悔恨?
越想越不能继续想下去。我用手捂住眼睛,水泽大片大片从指缝中漫出去。
夜华,你叫我如何与你成亲。
“迷谷,你去跟他说,我改日就把亲事退了,让他永远不要来青丘找我。”
我每喝便醉,醉了便睡,睡醒又喝,再醉再睡,又单调过了三四日。
迷谷在一旁默了一会儿,道:“太子殿下他,脸色十分不好。他在谷口站的这七日,一步也没挪过地方。”
我瞟了他一眼,灌了口酒,没答话。
他磨磨蹭蹭道:“太子殿下他托我带句话给姑姑你。他想问问你,你当初说,若他在凡界惹了桃花,便将他绑回青丘来锁着。纵然他在凡界除开捡了个同你做凡人时一般模样的侍女回家,伺候他病中的母亲外,半朵桃花也没招惹过,你当初许给他的这句话,却还算数不算数?”
我一个酒坛子摔出去,失声道:“不算数,什么鬼话统统不算数,滚,你让他滚,我半点都不想看到他。”
大紫明宫
黑云压城,风云诡谲。
离镜盘坐在一丈高的祭台,用剑割开了双手的脉搏,鲜血顺着石槽汇流至前方十步左右的阵法图,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擎苍的元神出现在这阵法图中,被阵法困住,无法动弹。
“逆子,竟敢拘禁本尊的元神!”
“父君,别来无恙。”
“本君做得最大的错事就是七万年前放过了你。”
“错了,你做得最大的错事,就是从小将我养大,你想用我来增进法力对不对?养子为蛊,全天下最狠毒的父君舍你其谁。”
离镜招来一柄利剑,怒喝道:“你穷兵黩武,一夜间损失翼界数十万将士,该杀!”
一剑挥散了擎苍一部分的元神。
“你养子为蛊,凶残至极,该杀!”
一剑又挥散了擎苍一部分元神。
“你明知红莲业火会毁了四海八荒,却毫不犹豫地想让天下人为你陪葬,该杀!”
又一剑伤了擎苍六成的元神。
擎苍突然狂笑道:“离镜,你杀了我,我就让这天下为我陪葬!”
“什么意思?!”
“本君困于东皇钟七万多年,自然不是白被困住的,以血改器命,若我死了,东皇钟便会开启,到时红莲业火会燃尽天下苍生!”
“你以为我会上当?”
“离镜,不信大可一试!好儿子,你就是毁天灭地的元凶!”
离镜拿不准擎苍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不敢轻举妄动,想着已经伤了他六成元神,应该还可以被锁于东皇钟几万年,于是撤了术法,但也身受重伤,被属下抬进寝殿休息。
若水河畔
“帝君,若水河河水赤红,东皇钟发出嗡鸣声,情况大为不妙啊!”
“司命,你速去青丘找白浅上神,她有封印擎苍的办法。”
青丘狐狸洞
白浅视角
第十日傍晚醒过来,迷谷在房中坐着,敛眉顺目道:“姑姑着紧身子些,窖中已无酒可搬了。”
我身子没什么可操心,终归只是没力气些。
没了烈酒的滋润,我的灵台得以恢复半扇清明。
“司命,求见青丘姑姑!”
我以为是夜华搬来的救兵,本不想理他,谁料司命又喊道:“姑姑,若水河有异,帝君请姑姑出手相助。”
狐狸耳朵顿时竖了起来,更是惊得完全清醒,出了狐狸洞便见到夜华,神情憔悴且疲惫。
“司命,我随你同去若水河。”
衣袖被他一手握住,我转头一扇子斩断被他拉着的那半管袖子。
刺啦一声,夜华愣了愣,喉咙里沙哑地滚出两个字:“浅……浅。
若水河畔
白浅来到若水河时一切如常,并无异常,勃然大怒:“司命,你可是为了夜华竟然拿东皇钟诓本上神出洞?”
司命一头雾水,连说:“小仙岂敢,一炷香之前若水河的确有异,河水赤红,东皇钟发出嗡鸣声。”
白浅见他神情不似说谎,又看到不远处东华和凤九有些狼狈,走了过来。
“凤九,这是怎么回事!”
“姑姑,司命没有说谎,刚才东皇钟的确有破钟之兆,而且擎苍的元神都不在钟内了,不知为什么现在又……又无事了。”
白浅没好气地吼道:“跟姑姑回去!”
凤九从未见过白浅如此动怒的样子,吓得说道:“好。”
白浅怒气冲冲地转身欲走,被夜华一把拉住,沙哑地说道:“浅浅,你听我解释。我从未爱过素锦……”
她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用着半世的修为筑起一道厚厚的仙障,任是谁也进不来。
她怒得浑身颤抖:“若不是打破结魄灯想起前世,我的眼睛恐怕一直都会在素锦眼眶内,你分明有机会向我坦诚,却一直隐瞒,就让我这么糊里糊涂,真是怜惜你的素锦啊!”
夜华没了修为,自然是进不得仙障,只能急言道:“我知你怨我,由始至终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素锦自食恶果,已经被贬至畜生道。”
她双眼赤红,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厉声质问:“我是素素时,你我成亲时我说过什么!”
夜华垂下扶着仙障的手,默了默,涩然道:“你说,我们既然对着东荒大泽拜了天地,是生生世世要成为夫妻,我便生生世世不能对不起你……”
“我说过,我这个人爱恨分明,眼里容不下沙子,你若负了我,我便弃了你,永不相见!你同我青丘白浅再无任何干系!”
夜华脸色更加苍白:“浅浅,你正在气头上,不肯原谅我,你先撤了仙障,我会慢慢同你解释。”
“不必了,明日我就去把这婚退了,从此两不相欠,”
“我欠了你多少,你欠了我多少,早已分不清了。我夜华此生只爱你一人,一定会娶你为妻!”
我会娶你为妻,我会是你的眼睛!
三百年前有人对她说了这话,随后剜走了她的眼睛,她那么爱他,他竟然让她生生忍下如此的冤屈和苦楚。
白浅戾气大增,变出九尾,化扇为剑。
凤九一看情形不对,忙拍打仙障,喊道:“姑姑,你要做什么,姑姑,你让小九进来。”
夜华心头一紧,大喝道:“浅浅,你要做什么!不要乱来!”
“夜华,这世上没什么是分不清的。你欠素素多少心知肚明,但我白浅的确欠你很多,今日便一并还了。你为救我师父,去瀛洲取神芝草,断了一臂。我们九尾一族,每条尾巴都很重要。”言毕,竟然用剑割掉了一条尾巴,鲜血直流。
夜华既惊又怒,撞向仙障,却被仙障反弹回来,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天枢和伽昀赶忙去扶他,被他推开。
凤九受过断尾之痛,哭着求东华帮忙,可是东华没了九成的法术,爱莫能助,忙让司命去昆仑虚请墨渊。
白浅脸色苍白,忍着剧痛,艰难地喘着:“司命,师父如今闭关,敢去惹我师父,我便取你性命,我白浅说到做到!”
司命吓得不敢动弹。
“夜华,这条尾巴就当是还你断臂之痛。”说完,竟然又割下一条尾巴。
夜华目光浑浊,捂着胸口,痛苦地喊道:“浅浅,住手!”
白浅已经疼得站不住,勉强支着剑,嘴角的血流下来,身后更是血红一片,断断续续地说道:“夜华……你……散了全部修为……炼……丹药,这条尾巴……是还你的。”
夜华大脑中只有一片空白,心如刀绞,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子断尾断情,却无能为力,痛苦地喊着:“浅浅!”
凤九只能跪在仙障外哭喊着:“姑姑,姑姑,别割了,会死的。”
东华和司命见此场景无不动容。
夜华悲痛欲绝,浑浑噩噩,看着两条鲜血淋淋的狐狸尾巴,知晓白浅是真的要与他断绝一切,明明九月初二他们就要成亲,明明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她为妻。
白浅的气力已经撑不起仙障,仙障自然而然地散了,夜华赶忙上前扶她。
她用尽最后的气力,推开他,撑着手中的剑艰难地站起来,每呼吸一口都是痛苦,断断续续地说:“夜华,我白浅欠你的终是……还清了,你我死生不复相见!”
“浅浅……”
凤九泪如雨下,搀着白浅,哭道:“姑姑,何必呢?”
“小九……教过你……不许轻易哭……把尾巴给太子殿下,扶我回去。”
白浅面容憔悴,意识已是模糊,强撑着一口气,依靠着凤九慢慢挪步回去。
若水河畔,寒风凛冽,吹得她的衣服猎猎作响,三千青丝迎风而动,绝美容颜肃杀无比,身后一片殷红,那副画面,令人心颤。
“这九尾一族都是这么死心眼吗?司命,你去十里桃林找折颜,兴许这尾巴还可以接回去。”
天枢和伽昀跪在夜华旁边,看着夜华面如死灰的样子,一句也不敢说。
【贴吧墨白渊浅】作者:蓝色沸点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