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见他,是他懒洋洋地匍在草地上的场景。因为他有着浅黄色的稀疏的卷曲的毛发,我理所应当的叫他小黄。当我把心里的名字喊出来的时候,出乎意料,他摆了摆头应了我。于是,我心里的好奇和一丝丝怜悯转为极大的惊喜。是的,是惊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有灵性的狗儿了。
我兴致勃勃的蹲下来,看这家伙要如何同我交流,看这瘦弱不堪而皮包骨头的家伙是哪里来的灵气。我直愣愣盯着他已经发干却掉不下来眼的眼睛,它们却异常的明亮澄澈,甚至那眼睛传达出的也是欢喜。他是在为终于有人问津而欣喜吗?我想应该是的。见他这么的热情,我饶有兴致地喊了几声小黄,小黄。他竟然摇起了尾巴,这简直让我觉得惊叹,我并没有给他任何的食物,只是喊了我随口取的名字,他竟然这么的喜欢,接受并且表达出喜欢。难道他是感受到,我平等的对他而为这份尊重欣喜吗?我想,仍然是的。
我摸了摸他的头,鲜明的刺眼的血红色的一条疤横在脑门上,看的我心惊胆颤:"是谁,对这样的生灵下得去狠手?"在他遭受这样的创伤之后还能够表达自己的感激,我的心灵受到了一种触动。
第二次见他,是在公寓楼下垃圾房的正前方。我在楼下等室友,瞥到他竟然卧在那儿晒着太阳,一看他扁扁的肚子就知道他并且没有在垃圾堆里翻剩下的食物吃,并且他的毛发竟然那么的光洁。我想起上次遗憾没带食物,后来索性每天装着小面包等着遇到他的事。欣喜的拿出小面包给他吃,这家伙用鼻子推了一推竟然丝毫不动它。连续几次放在那儿他也不动。我有点气馁了:都饿成这样了,有啥可挑的?转念一想,决定多点耐性。不经意看他神情竟然如小孩子般耍无赖,他用鼻子把小面包推来推去。
我有点不耐烦地把小面包撕开放在他嘴边,这家伙竟然很享受似的以最快的速度吃到嘴里。我激动而无奈的把剩下的掰开喂给他吃完。激动是因为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吃,无奈是因为他很像小孩子的做派--耍无奈。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室友来喊我去上课了。我随口说:“小黄,你好好儿啊,我上课去了。”他随即又灵动起来,摇头晃脑。我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这家伙目不转睛盯着我呢,朝他挥挥手便走了。
后来第三次是从别人口中说起过他,我往公寓门口走时,两个女孩正在说起他。起初一个女孩说“你说他多聪明多有灵气啊,也晓得跑到女生公寓这边,我觉得像流浪狗儿,但他又不是乞讨,看到他那么可爱,就忍不住想喂他点吃的。”另一个女孩说:“那边的女生还给他准备了一个碗,但我们就看到他经常来,饱一顿饿一顿不得胃病才怪勒。”一个女孩又说了:“听说这儿不准流浪狗乱跑,怕有病毒传染,有人把它打死了。”另一个女孩哀叹:“我就说吧,前两天走路拐来拐去的,就觉得他肯定活不长啰。”一段对话很快结束,但我的头脑中总是回旋着女孩的对话,可能我早就预料到他的结局,但我又不肯相信这就是他的结局。一个那么可爱活泼的瘦弱的生灵,怎么能就这么的消失了呢?我始终想不通这突然的结局。
我问过一些陌生女孩,有没有看到小黄,没有,没有。她们也听说小黄死了的事,说法不一。有人说他是饿死的,有人说他是病死的,也有人说他是被打死的。但在我这里,他真真确确的只是死去了。有人无所谓:不过一条癞皮狗而已。有人愤怒:这样优越的环境,过剩的食物药品什么都有,就不能容一条可怜的狗吗?有人漠然:并未和自己有关。有人难过:他曾经那样可爱的在自己面前摇头晃脑。而这些每个立场的想法也曾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澄澈的眼睛,感恩的举动。
我替他说了他无法说出来的话:无论使他离开的原因是什么,他不怨恨任何人。万事万物总有终结,归于雨露,归于尘土。这世界不再有他,却又无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