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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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能这样呢?”一个方头大脑,臂膀雄厚,双手插在和臀部属于一条直线的腰上的男人,上半身深褐色的半袖已被汗水浸透,眉毛,眼睛,鼻梁纠结在一起,站在正搬放课桌的学生后面,叫喊着,余音中略带着一丝火药味。此时课桌已歪七扭八的排布了半间教室,同学们还在陆续的往进搬着。“停!先别动了!看看你们那熊样……”,空气中漂泊着刺耳的谩骂声,同学们瘫坐在这些陈年老旧的桌子上,等着这个长得像熊一般的男人闭嘴。

        教室里窗外的天空是那般的清澈,不知道过了多久,广播里传来了熟悉的音乐,男人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左手的表,烦躁的说到“行了,先回去上课吧!”一张张清纯的脸离开了那间满是灰尘的教室,只留下男人和那一堆老旧的课桌。

        又是一节政治课,面对着这样吃着公家饭却不干公家事的老师还不如去操场跑步了,陌浅心里默默嘀咕着。“这节课不讲,背吧!”还是那句话,还是那个声音,一字不差脱口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唏嘘!很显然,这个班的学生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太报希望,唯一的选择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尽自己所能。

        雪白的卷子和贴着标签的学案横七竖八的翻卷在柜壳里,桌面上摆放着盖过鼻尖的试卷和课本,三尺讲台上空唾沫星子和粉笔灰相互交融,黑板上红色的字体一天天倒数着,窗台上散落着方便面和火腿肠的遗体,欣慰的是门后的拖把没有散发令人着迷的汗臭。

        陌浅左手撑着脑袋托举着头,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笔耷拉在桌边,漠视着周围这令人厌恶的一切,她期盼着毕业,身边的人和事她一分钟也不想再多看一眼。“一看就是昨晚又通宵了,去把卷子发了。”她看着英语老师拿着卷子缓慢的移动进来,对着随她后一步走进教室的男孩子打趣的说着,随之将手中已经分好的卷子丢给了他。他敷衍的传完卷子后坐在了陌浅的旁边,这时她才发现旁边的位置上一直是空的。

        不知怎的,这次陌浅拿到卷子后,只是照例习惯性的填写了老三项后,随即便转头看着这个长得平平无奇头发顶部还略带发灰的男孩子。这门考的是历史,陌浅之前特意背过,只是开考的前部分时间她都用来看了他,所幸后来奋笔疾书草草了结。收卷后,她的桌上不知什么时候莫名多了一个小纸团,毫无作弊史的她瞬时心揪到了嗓子眼,其实她想多了,这个时候卷子已经收走这些压根没人在乎。她左右环顾四周,一个头顶深黄色卷毛带着眼镜满脸疙瘩的男生对她笑着,她只是无聊的看了他一眼后打开纸团,:同学,第四题第一问选哪个?。她无奈的喊到“不知道,都考完了!”随即又丢过来一个纸团:同学,认识一下,加个QQ呀!

        陌浅心想这都什么年代了,这么土的搭讪方式。她毫无顾忌的把纸团丢进垃圾桶后径直走出教室。她期盼着时间能过的快一些,她只想尽快毕业,避开不想见的人,带着有色眼镜的老师,满口虚情假意的同学,还有那个死气沉沉的班级,离开这个让她充满了失望的地方。

        滴滴,滴滴,陌浅看了一眼手机,QQ里出现了一位新朋友,她不知道是谁,想着都三年了,还有不认识的人吗!你好,我叫林谦。

        有什么事吗?陌浅回复到。你在干嘛呢?我是今天发卷子的那个。哦!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复着。听我朋友说你今天一直看着我,我很好奇。哦,没什么,就是无聊的多看了一眼。显然陌浅对个男生没有一点兴趣,寥寥几句就懒得再去搭理。

        阳光穿过树梢照耀着,耳机线耷拉在陌浅胸前,额头略显出几粒清晰可见的汗珠,陌浅锁好车,挪动着有些酸涩的大腿,一步步跨进学校的大门,门卫大爷带着那和蔼可亲的笑容迎接着每一个从他面前走过的同学,时不时应和着“好!好好学习啊!少搞对象。”

        终于熬到了下课,她等老师走后,第一个走出教室,冲进了厕所,一泻千里后在不锈钢水桶前取下她进卫生间前随手放在上面的杯子,灌满水。正要移步时,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打水啊!”“昂!”她敷衍的应和着。说话的这个人,这个人是,谁?“昨晚还和我聊呢,今天就不认识我了?”“没有啊,这不没看见嘛!”她才明白他是故意的。“走了,一会儿课间操见。”话音未落,那个男孩子已经进了男厕所。

        这天的课间操阳光分外刺眼,陌浅从未觉得这种课间活动有什么特别,就是无聊的消磨时间,要说锻炼身体压根谈不上,不如跑道上转个几圈来的实在。“想什么呢?”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而她只是礼貌性的微笑回复了一下,她不希望被打扰,只想安静的做完这自欺欺人的操赶紧逃离这个快要烤化人的操场。

        每天陪伴着陌浅的除了这看了不会做,会的不想做的题和它认识她她熟悉它的字外,就是那个水杯和那辆被她每天都擦洗一次的山地自行车。她觉得这日子在毕业前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波澜了。滴滴,滴滴,“睡了吗?”十点三十七分,她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一眼QQ,是他。他很闲吗?都什么时候了,他不上大学了吗?燥热的夏季,屋里静的只有纸张翻动和笔芯划过练习题的声音。还有就是一到十一点半就来敲门的父亲送来的三个字“还没完?”每天重复性的问题,显然家人压根不了解这高三的孩子们有着怎样的压力,那并不是每天按时完成作业那么简单的事。

        怎么不说话,你很讨厌我吗?没有啊,怎么会这么想。出来走走吧,一起。她就这么出去了,在一个阳光温和的午后,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和他一起走,她本来是计划中午的时间来背知识点的。你处过对象吗?啊?什么?她惊讶的问道。你好像没有处过男朋友。很奇怪吗?有一点。就这样,在每一个午后,陌浅宝贵的午休就这么被吞噬了。为什么不给一次机会呢?额!机会是你自己争取的吧,怎么是别人给你的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慢慢走在了一起,走在了校园的各个角落,在阳光下,在同学们面前,在老师的眼里,他们只是一起并排的走着。

        校园外的那条街道是居民区,午后安静的只剩下风拂过小叶黄杨和树梢时发出的沙沙声。他们走在那条半裸着石头伴着轻微尘土的石子路上,他走的有些慢,到后来陌浅索性就站在了那里,脸部突然热了起来随即又恢复了常温但又立马变得通红,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有些惊慌失措,但又似乎很平静的问了句“你刚刚做了什么?”她内心其实有了答案,“你猜。”她明白了,只是脸,还好只是脸。他们继续走着,但此时的陌浅想回宿舍休息,看了看时间还能睡一小时,“我送你回去”,“好”。

        秋季的风有些犀利,那是很暖的一个温度,即使有些干涩。这天的他们从网吧里走出,陌浅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又陪这个家伙在网吧度过了一个中午,完了下午的课又要头疼了。出门的一瞬间,陌浅习惯性揣入兜里的手好像被什么抓了一下,不是一下,是抓着,不对,是握着。“走吧”,俩个字从他的口里冒出,陌浅有一丝不习惯,想要挣脱开,但这一次性的成功哪能那么容易就放下,他握的很紧,但并没有抓疼她。那种感觉就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他们走在阳光下,中间拉着的双手在这特殊时期成了一道靓丽的景观。

        好像少了点什么,是什么?对了,是告白。陌浅的内心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感觉从来都没有。她不知道这种感觉该怎么去形容,隐隐的,缓缓的,说不清道不明。

        这天中午放学后,天空有些阴冷,“我们去吃面吧”她说到,“好啊,走吧”。这碗面吃的有些难以下咽,他看着陌浅细嚼慢咽的动作,“怎么吃的这么慢?”语气中带有一丝的嘲讽。“你喜欢我什么?”陌浅突然的问题让他措不及防,随即拿起身旁的水灌了下去。他奇怪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这碗面没有吃完,他们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各自回了各自本该呆的地方。男孩回到网吧继续打游戏,陌浅回到了宿舍,她们都睡了,安静的环境使她的耳边时不时的发出嗡嗡的噪响,可能是上火了吧。

        他们大致有一星期没有说过一句话,见面时只是礼貌性的点头示好。QQ也再没有想起。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节历史课过后,陌浅听的入迷,以至于手机忘调静音,桌子突的整体震动起来,陌浅慌了神似的找到手机打开关闭提示并调成静音模式。慌乱中捎带着看了一眼未读消息,你一直在等一个答案吗?

        这个中午,没有阳光,天空也不阴暗,连风都是静的。他们走在他们曾经走过的那条路上,她在等着他开口,但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我们分开吧。”陌浅终于说出了这句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还属于他们之间的话题。他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好”。陌浅头也没有回的转身走回了宿舍,他也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着,只是在前方的一条小路径直穿过拐进了一家网吧。她第一次感觉到宿舍的床是那样的冰冷。

        又一次考试就要到了,她没有一点学习的心思。她翻开笔记本才发现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总结了,而课本上的标记好似变得有些陌生,这是自己写的啊。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的出现难道真的是个错误吗?

        我们和好吧!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那天放学后,陌浅正在收拾那堆快要翻烂的书,“还没走啊?”他喊到,“没”她淡淡的应了一声。班里的同学同时看向了他们俩个,而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着自己手里的事,丝毫不在乎周围的一切。他就那么等着她,直到收拾完,走出教室,走出校门。一路上,他们没说任何话。

      你喜欢雪吗?冬天下的那个雪,你喜欢吗?

      陌浅很喜欢下雪天,她喜欢连着下数天鹅毛大雪后,气温骤降,地上的雪像是厚厚的床,她喜欢躺在那上面看着天空的感觉。她想念儿时和小伙伴,想念和哥哥姐姐们在家里的院子里打雪仗堆雪人的那段时光。

        外面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呈现出暗红色,空气中隐隐约约散发着冰冷的泥土味又夹杂着雨水的气息。陌浅还是在低头苦想着这道题该怎么解。“哇,下雪了!”坐在窗边的同学叫喊着,全班的同学同时间抬起头看向窗外,陌浅只是反射性的看了一下又接着苦想,她不想被打扰到。

        她走出教学楼,双脚落在那已经积了有三公分雪厚的大地上,天空还是呈现出红色,只是现在的红是透亮的,一片片绒毛般的雪落在了她的头顶,她的肩上,她伸出的手心里。“回家吧!”正沉浸在这雪中的陌浅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拉了出来。是他。其实他对雪无感,他只有他的游戏,以至于他其实是一个没有爱好的人。

        我们还是分开吧!陌浅再次说出了那句她永远都不想说出的话。她真的感觉这样的相处方式没有一点意义,她回想着他们复合后的每一天,他们没有再在一起吃过一次午饭,没再在一起买过一次早餐,没有再并肩走在校园里,没有再像那天一样拉着手一起走过每一个居民区,更没有再在一起回过家。陌浅想着,可能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吧。

        这天是圣诞节,班里的氛围很活跃,陌浅也买了糖果和同学一起分享着,只是她口中的糖,是苦涩的。放学了,她埋着头收拾着那乱七八糟的柜壳,慌乱中摸到了什么,一个礼品袋,哦!对了,这是中午时他送给她的礼物,那是一个雪球,底座是红色的雪球,需要整个手动翻转一下里面的白色泡沫才会飘起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雪球。陌浅见过的类似小礼品并不少,这个在她眼里真的不算什么,只不过值得留念的是,这大概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纪念品了。

        他们就这样不清不楚的耗着,算不上是对象,算不上是朋友,连同学都算不上,他们是什么关系,她不知道。“喂,弟妹,忙啥呢,朋友今天过生日你不来吗?过来吧,一起玩。”说话的是他的朋友,关系没有多熟悉,只是认识。“他在旁边吗?”她问到,“在,那啥,弟妹找你了,快!”“喂”,“喂”,“我要不要去?”,“你自己看,想来就来,随你。”说完,滴得一声,电话挂断。陌浅在犹豫,思前想后,她还是去了。大概是以朋友的身份吧。

        他们并没有坐在一起,只是一个这头一个那头,有一个空位置上摆放着一捧精包的花,大概有五十二只吧,陌浅只是看了一眼。

        “嗨,怎么来的?快过来坐,这是谦哥的女朋友吧,谦哥你一定是上辈子积累了不少好事,遇见了这么好的姑娘。”一个个子大致在一米五左右,身材略微发胖,长着一双透亮的大眼睛的女孩说到。她之前见过她一次,只是不熟悉,她是他朋友的对象,而那捆玫瑰花是她为自己准备的。这是一个好姑娘,爱笑,大方,阳光,但很显然,他配不上她。陌浅的手机在关键时刻卡了,她一瞬间想把它丢出去。这尴尬的饭局她来的很后悔。那天晚上,饭店离她家有五公里的距离,她打算走着回去,风很大,她看着走在前面的他,他们走的那条街,放眼望去只有他们俩个,和满地融化的雪,谁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陌浅吸了一下鼻子,“你这鼻炎还挺严重的”他说到,“没办法,习惯了”。

        他们就这么走着,一前一后,他依旧时不时的为她用手挡一下呼啸着的犀利的风,她时不时看着他的侧脸,他全然没有回头和她对视。她回想着那晚在KTV时他抱着她在她的耳边大声喊着“我爱你”三个字,陌浅的心有一些痛,你爱别人的方式真的好特别。他们就这么走着,一前一后,“你曾真的喜欢过我吗”,他只是淡淡的点了一下头,依旧那么向前走着,“你爱过我吗?”他问,“有过,但爱和喜欢不一样”,她看着他的侧脸,“你对我的感觉也仅仅只是喜欢,具体的说是新鲜感吧”,他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沉思片刻向前走着。

        他们没人看时间,陌浅的手机早已关机,只是那么一直向前走着,冬季的风刺着他们幼嫩的脸,时不时掀起地上的雪形成片片雾状,他们穿梭在这罕见的雾里呈现出一副别致的画面。就到这里吧,陌浅说到,就到这里吧,“什么?”他问,就走到这里吧,我们不该这个时候认识,你不该莫名的闯入我的世界,我也不该漠然接受你的到来,所以,就到这里吧,我能留给你的大概就只有记忆了,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最干净、最清纯的时候认识了你,从某种程度来说,你应该感到庆幸。就这样,寒夜里,陌浅主动向前展开双手和他做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俩颗心脏挨得最近的拥抱,她分不清楚这是冷还是暖。在街头上,昏黄的路灯下,北风呼啸着路边的林荫道,广告牌发出轰隆隆的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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