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听着牧羊人的故事长大,那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传说在星空的某一角落,青山绿水畔,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上有一个扬鞭的少年,驱赶着羊群,在草场上奔波,这是他每日的工作,他喜欢这份工作,每日和他的羊儿们在一起,随着白色的云朵飘来飘去,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从小和这些羊生活在一起,他们相互照应,相互帮助,共同成长,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片草地上,共同的呼吸,他们熟悉彼此的味道,熟悉彼此的习惯,他们使用着各自不同的语言,毫无障碍的沟通交流,这是默契,这是心有灵犀,这是干净纯粹的灵魂释放着共同的频率。
他还有着祖辈们口口相授的秘籍,之所以不落于纸上,不是怕别人学去,而是山里的放羊娃不会写字。蓝天、白云、绿水、青山下生活的人们,有着与生具来愚昧,也有着自然赐予的本能和纯粹。
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的太爷爷,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山水之间,世世代代牧羊生活,为大山外的人们提供者最肥美的羊肉,最洁净的羊毛,甘之如饴的在这大山里,为世界、为历史、为人类社会的运转,提供着微不足道的动力 。
这茫茫的世界,人们只敬畏力量,只贪求欲望,没有谁值得感谢,也没有谁该去感谢谁,一切不过是各自以为公平的交易,换取着彼此的所需,不论愿不愿意,这是强者确立的规矩,由智慧来书写,有刀剑来加固。
就像牧羊人心爱的羊,为了感谢牧羊人的照顾,在牧羊人需要的时候,就要挨上那么一刀。没有谁可以不劳而获,每一个存在的事物,都有着自己的使命,没有谁可以逃避,这是存在需要付出的代价。如大地养育着青草,青草养育着牛羊,牛羊被吃掉或者老去、死亡,再回馈大地。
这是一个循环,没有谁可以逃避,而我们在其中,永无止息的轮回,命运的河流一往无前,不可阻挡,而我们在其中随波荡漾。
邻居家自小玩大的益西走了,说是要去上学,放羊娃失去了唯一的朋友,那年他七岁。
羊只关心草和水,比人要简单的多,也好照顾的多,所以从学着照顾羊的那天开始,他懂得了阿妈的辛苦,毕竟他可比羊要更难伺候一些。在日升日落间,在草场和家里,不停地往返,这就是他每日的生活。
时光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放羊娃在一点一点的长大,长成像父亲一样优秀的牧羊人,而父母在一点一点的老去,也许最会也会像爷爷奶奶一样无声无息的死去,只有在每年祭祖的日子里,才会被亲人们响起,在来往的烟尘里由风带去后辈的慰藉,也许这便是传承的意义。
只有当黑夜降临,月光洗去一天的疲倦,在草地上、在床上、在梦里,才能安静下来,静静的仰望着星空,数着星星,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随着日积月累,心中藏了太多的星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可是他依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渴望,去仰望天空、去抬头数星星,在草地上、在床上、在梦里,在活着的时间里,承受着别人无需承受的负重。
十八岁的那年跟随着父亲进城卖羊,这种事情往年都是由他父亲一手操办的,那年他父亲说如今我已经老了,你也已经到了要成家的年纪,以后卖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在城里他遇见了他儿时的玩伴益西,听着呼声回过头去,一个白净挺直的少年,身边牵着一个花季少女,和山里的姑娘相比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是勾人心魄。看着被自己女朋友吸引的而是玩伴,益西眼中闪过一丝带着骄傲的窃喜。
耳边朋友熟悉的乡音响起,打断了放羊娃的思绪,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少年,依稀有少年时的影子。和父亲请了假,益西做东,与儿时的伙伴叙旧,还让自己的女朋友找了个同学作陪,两位年轻的姑娘感受着放羊娃的拘谨,顿觉有趣。
放羊娃吃着城里的美食,呼吸着身边少女的芬芳,听着他们口中奇怪的语言,四个人两个世界。姑娘们说着放羊娃听不懂的话,益西说着他这些年的经历,说他现在在读大学,向放羊娃介绍他身边的姑娘,他大学时谈的女朋友……临别时益西送给他一本书,书的上面有两个字,益西说那两个字叫梦想。
回到了山里,继续放羊的生活,阿爸给他找了山里的姑娘。他和阿妈要了一个干净的布袋子,把益西送他的那本书装上,随时携带者,闲暇之余拿出来看看,他以前不认字,现在认识两个字叫梦想,只是看看封面。他渴望着,却从未打开过,他怕他玷污了神圣的梦想。
只那两个字,就足够他去刻画,去雕琢,去学习,去记忆,他的心更沉重了,但是不再有煎熬和痛苦。偶尔也会想起城里的那个姑娘,他知道自己喜欢她,但是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说着不一样的话语,有着不一样的生活,人和羊都是生命,但是人太复杂,感受不到自然地语言,无法建立纯粹的联系。
没有他,也会有另一个像益西一样的人,牵起姑娘的手;失去了姑娘,阿爸也会为他讨到媳妇,进行神圣的仪式,完成伟大的生命传承。而陪伴着他的只有纯洁的羔羊,那本未曾翻开的梦想,还有夜空中的星辰,因为他们都能听懂自然的语言。
放羊娃后来也有了孩子,随着孩子长大,接受家族传承,延续着牧羊人自古以来的荣耀,而放羊娃老了,失去了放羊娃的称号,在他生命的尽头,他想起了和父亲的对话。
七岁那年:
阿爸,益西去城里读书了,我可以去吗?
不可以。
为什么?
我们要放羊。
放羊做什么?
挣钱。
挣钱做什么?
娶媳妇。
娶媳妇做什么?
生孩子。
生孩子做什么?
放羊......
十八岁那年:
阿爸我想娶城里的姑娘,益西说这是梦想,追梦的路很苦,但是梦想的果实很美好。
我也想。
那你为什么找了阿妈?
有些梦想是用来实现的,有些梦想只能作为渴望,实现了生活就没了渴望,就没那么美好了。
你喜欢阿妈吗?
喜欢。
为什么?
因为你阿妈简单,没那么复杂。
父亲去世的那年:
阿爸,你还记得你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姑娘吗?
记得啊,就是你阿妈呀。
不对,是城里的那个姑娘。
城里的姑娘,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
梦想,对,孩子,记得一定要将我们牧羊人的荣耀传承下去。
死神降临的那个黑夜,我手里捧着一本书,书的名字叫梦想,我颤抖着手坚定不移的打开梦想的扉页,我看到了一条路,它通往我的心,叩开我尘封已久的心门,透出光芒,一缕、两缕、三缕……,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
从我的心里,从梦的扉页里 ,飘出,晃晃悠悠的飘向夜幕,坚定不移的挂在夜空,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数不清的星星无穷无尽的释放,点缀着星空,这是我一生的积累,在死亡的瞬间绽放,化作梦想,飘向远方。
追寻你,是爱、是梦、是星辰在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