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邻

      莫宛言一直觉得她灵敏的五感是一把双刃剑。灵敏的嗅觉可以快速感受到自然的拥抱,这种最强烈而直接的交流,让她在园林中无比放松又充盈着自然的能量;而因为神经衰弱而导致的听力敏锐,很显然,在大多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了。比如说现在,她楼上的动静,拖动重物的声音、电钻声、敲锤子声,砍到钝物的声音甚至是沉重的脚步声,宛如装修协奏曲一般让她内心的火蹭的熊熊燃烧起来,恨不得从温暖的床上跳起来掏出一把冲锋枪冲到楼上把这些人从头到脚扫个痛快。

    楼上那家人,莫宛言已经通过物管委婉地表达过她的不满,礼貌告知三次,并没有什么作用。

      今天发生的事更是诡异:早上物管给莫宛言打电话,告知她说:“你楼上的住户说你们家卫生间漏水了,麻烦你回家查看一下,如果确认属实请跟我们联系。”。彼时莫宛言还在外面投简历,接到电话后感谢了工作人员,于是决定早点回家去检查一下,家里都是实木装修,要泡出问题来外婆能念叨两年。

      她回到家,四处查看之后发现一切照常,于是给物管打了电话告知他们没有问题,物管的人也很纳闷的说:“做了这么多年物管第一次遇见楼上说楼下漏水的,真是稀奇。”。莫宛言更是幽怨,本来就对楼上意见很大,住了一年多了,隔三差五就在楼上拖重物、敲敲打打、奔来跑去,她经常会想:【楼上是住了一个拆迁队吗?就这种阵仗,杀人藏尸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回到家一看时间2:11,从上到下检查一遍,卫生间一切完好如初,莫宛言莫名的心情愉悦起来,拿出ipad往沙发一躺,左手顺道把薯片一抱,快哉快哉!

      搂着薯片还没把沙发窝热,就听到了敲门声——“咚咚咚!”,她迟疑着慢慢挪到门边,隔着门她先探上猫眼,从中看到一个小个子男人,面容极其普通。正在思考要不要应声的时候,敲门声仿佛知道她在家一般顽固地持续着,于是她硬着头皮隔着门问:“你好,请问你是?”,问完马上又看向猫眼,外面的人一听她回应了,更是满脸堆笑说:“我是住在楼上的,听说楼下漏水了,我来检查一下。”,莫宛言一听楼上的,平时对楼上那些噪音的怨气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们家漏水没漏水我难道不知道吗,都跟物管说了没漏了呀,你要不信我现在再去检查一遍证明吧”。她满肚子疑惑边找漏水处边想:【这种事一般不应该是楼下看到漏水去找楼上吗?这是什么操作?】。她没让那个年轻的男人进屋,独居女性这点自我保护意识是必定要有的,何况她从小就喜欢看推理小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满心疑虑的把这个男子号称漏水的卫生间反反复复到处看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然后隔着门跟他说:“你好,我仔细检查了三遍,确定没有漏水,如果这两天发生漏水情况我会去找你的。”,猫眼外个头不高精瘦的男人说:“我就是不放心想帮你检查一下......没...没就好哈”。立刻转身离开了。

      莫宛言悄悄在猫眼处盯了很久,也听着男子走远的脚步,但她没有即刻回到沙发,不知为什么,她非要听到电梯门关上声音才能放心,等了好一会儿,电梯门一直没开过。莫宛言觉得奇怪,这个男人不坐电梯,也没可能直接走楼梯,因为这栋商品房住宅楼是跨层楼梯的,她住在26楼,如果这个人从26楼往楼上爬楼只能到28楼,根本到不了自己家。她心里一直嘀咕:【你在外面做什么呢?】,可是她不敢直接打开门,只能在猫眼处挤着脸横着竖着扭着看,能看到那个男人的局部,黑色的紧身T恤,黑色的裤子,是背对着哪一面无法判断,不知道他是在远处看着自己家门,还是走出几步就那么停止不动了。总之,他站在不远处,双手叉腰,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着。

      莫宛言的后背突然感受到一股凉意,她非常小心的,缓慢的扭动反锁按钮,生怕弄出动静被那个男子听到声音,机械直男锁咔嗒一声,豪不留情的打消了莫宛言的念头,她举着自己一脸的尴尬快速凑到猫眼继续查看,没人了,随后就是电梯门关上的声音,莫宛言长出一口气。回到屋里她又走到卫生间,墙壁水管洗手台上面下面又全面检查了一次,要是她言之凿凿没有漏水之后又再去找人家说漏水了,那这张青春美少女的脸可就丢完了,为了这张脸也得再检查一次,结果还是一切完好如初,她长吁一口气,可以窝回沙发爽起来了。

      一边嚼着薯片,她不禁在回想这整个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楼上的人一直说楼下漏水呢?他在楼上做了什么?天天跟装修一样的动静是把卫生间水管锤破了么?【活该呀,让你一天不折腾就浑身难受】莫宛言恶狠狠的咬了一片薯片,大嚼特嚼,就好像她上了楼发过难一样的痛快。但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疑团,在她幸灾乐祸的脑袋里时不时飘来飘去。

      好奇,是人类最有趣的特点,也是猫最知名的弱点。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就听到楼上的卫生间传来动静了,似乎是在拖动些什么,还伴随着的敲打的声音,莫宛言已经习以为常了,拿起耳塞去到他们没有“作业”的房间喝咖啡看书去了,捧着书却看不下去,昨天的疑团就好像在她咖啡杯里飘来飘去一般,她取下耳塞,跑到了昨天被四次大体检的卫生间细细的听他在楼上干嘛。

      循着声音找位置看上去好像不难,但是真正操作起来还真是难以下手,把脸贴在冰凉的瓷砖上找声源,脸都被冷麻了也没找到,反而在瓷砖上画出一团又一团的雾气,就跟莫宛言脑子里的疑团似的,她搓搓脸,不打算放弃。突然声音变了,变成一种铁丝在刮什么东西的声音,【难道是在水管里找什么东西吗?】莫宛言顿时来了精神【什么东西跑到水管去了,哪个水管,排水管还是自来水管,我好像对这个水管的问题根本就不了解啊,听声音好像是在这个位置吧?这是哪根呀?】正在头脑大风暴的时候,旁边的马桶突变得异常诱人,还是先解决第一要务吧,排空膀胱可是世界上最爽的事之一。她愉快的按下了冲水键。

    楼上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很长的时间里,安静得就好像换了一个邻居一般,莫宛言更觉得奇怪了:【我在这个卫生间里有个动静,你就立刻老实了?平时那个不管不顾我行我素的噪音之王的风范去哪儿了?】,等了许久也再没有动静,她顿觉索然无味,甩了甩脑袋上的发髻离开了卫生间。

    【今天不如来个大扫除好了,不然等上班该没时间了。】莫宛言说着便开始忙活起来。要使一个家保持整洁,最大的秘诀是舍得扔,奇奇怪怪的盒子袋子各种东西一扔,家里顿时就能清爽不少。走到鞋柜边一低头,莫宛言看到了还剩着不少的猫粮,这是她拿来喂楼下野猫的,虽然知道这个习惯不好,但是每次看到毛茸茸的团子在脚边蹭来蹭去,莫宛言只有投降的份。看着还剩那么多猫粮,她决定今晚下楼再去喂一喂猫,和蚊子。

    就在莫宛言在家里大扔特扔的时候,卫生间墙壁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呲呲嘶嘶的,还有另一种刮擦的声音,好像用铁丝刮排水管,两种声音从墙壁中传出来已经很微弱,时隐时现。莫宛言带着耳机埋头拖地,这是这一年养成的习惯,由于楼上经常发出各种噪音,她一般都喜欢戴着耳机听着音乐做各种事。她错过了这个奇怪的声音。

    吃过晚饭之后,莫宛言站在阳台眺望远处的江流,城市里鳞次栉比的高楼挡住了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她住在21楼,这栋楼的最高层是35楼,周围的楼也都是同一个盘,于是放眼看出去都是楼房窗户,只能从缝隙中看到天空和远方,她笑了笑说:“生活中不止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苟且中夹杂的诗和远方,哈哈哈哈哈。”。正尬笑着,手机频幕亮了一下,莫宛言拿起手机,看到一条转账信息,爸爸转来了这个月的生活费——一千八百元,附上一句话:“好好学习”,她苦笑,估计这个爸爸连自己毕业了也不知道吧,不过至少他还能一直坚持给自己打生活费,鉴于他的状况,算是很值得表扬了,毕竟有那样一个老婆,就算他跟自己断绝来往莫宛言也不会感到意外。她快速回复了寥寥数字:收到,谢谢爸爸。然后把手机往桌上一甩,长叹一口气。那个老婆,没错,莫宛言是这么称呼她的——是她的后妈。【仅仅‘后妈’两个字不足以形容这个女人的可恶】,莫宛言总是这么想,自从爸爸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之后就总是做着发财梦,再也不肯踏踏实实的生活,每天奔波于各种骗局,当然,是自己被骗的那种骗局,眼看着爸爸卖掉一套又一套房子,车子越换越差,却还高兴地说:“等我把这些款收回来我就是千万富翁了,到时候闺女你想要啥我就给你买啥!”,于是莫宛言毅然决然的报考了外地的大学,眼不见为净,自己都清醒了,那位当爹的却还在梦里打转呢,爸爸像这个样子,这位后妈的枕头风可是功不可没,想起这个人,莫宛言的脸冷了下来,她盯着窗外,愣愣地出神,站了许久也不自知。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莫宛言从思绪中抽出,定睛一看是外婆,莫宛言立刻接起电话,脆生生喊了一声:“外婆妈~”,外婆在电话那头咯咯笑了几声嗔怒道:“又没个正形,没大没小!”,自从妈妈精神失常后,几乎是外婆一手把莫宛言带大,外公在前几年去世之后,外婆更加寂寞了,妈妈不犯病的时候还能陪外婆说说话,犯起病来外婆只有把妈妈锁在卧室里出去走走,好在外公给家里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产,所以莫宛言才能在大学还没毕业就住上了自己的房子——外婆给买的。莫宛言听到外婆的声音心里一暖:“外婆你在散步吗?妈妈有没有陪你?最近身体好不好?”,外婆轻叹一口气道:“我在家呢,你妈妈最近病情加重了,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把她送到精神病院,人老了,越发力不从心了……”,莫宛言听着这句话心里被堵的难受:“要不然我回去住几天吧,陪陪你,顺便我们把妈妈送到医院去,外婆你一个人照顾妈妈我不放心。”,外婆一听乐了:“好呀,你回来陪我那我可高兴了,不耽误你找工作的话你回来待几天陪陪我这个老婆子。”,“是,遵命,我明早就回去,老婆子妈大人。”,外婆一听这称呼,只恨现在这孩子不在身边没办法打两下屁股:“你知道啥叫婆子妈呀就乱喊,明天回家来看我不教训你。”,莫宛言赶紧求饶:“好外婆,我错了,小的口无遮拦,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放下屠刀我现在就能做个好汉。”,几句话就把外婆逗乐了:“兔崽子,明天路上注意安全!”,“您就放心吧,晚饭前一定到家,现在我就去收拾行李,外婆早点休息,拜拜啦”。挂掉电话,莫宛言脸上的笑一点点褪去,【妈妈的病又重了】,她想【早就应该送到医院去了,家里并不利于治病,外婆也是强撑着在照顾妈妈,这次回去一定要说服外婆把妈妈送到医院。】

    揉了揉脸,莫宛言开始收拾行李,楼上又开始发出声音,duangduangduang不知道在做什么,莫宛言戴上耳机,一想到要回去见外婆,她的动作都轻快起来。

    等一切都收拾停当,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莫宛言突然想起来楼下大黄和警长还没喂,于是拿起猫粮下楼去。楼下的花园已经安静下来,熊孩子们都已经回家了,只有蛐蛐哼着歌。莫宛言轻声喊着:“大黄儿,警长阿喵,大黄……”,一只团脸的黄狸花丛绿化丛钻出来,亲昵的用头蹭莫宛言的手,这只猫特别奇怪,脸很团可是身子却很瘦,看上去营养不良很严重,这也是莫宛言决定买一袋猫粮经常喂喂它的原因。倒了一把猫粮洒在花园角落,大黄上去闻了闻,继续看着莫宛言,莫宛言用手指着猫粮,示意它可以去吃,大黄又凑上去闻了闻,然后把头蹭上莫宛言的手。“咦?你今天怎么不吃饭呢,难道你不饿吗?还是有人喂过你了?警长也不在,那个饿了才理人的家伙。”,莫宛言看大黄不吃,只能用脚把猫粮扫到绿化带里,跟大黄玩了一会儿就回家了。【挑食猫,看我出去几天回来你饿了还吃不吃猫粮!】,莫宛言按电梯上了楼。

    六天之后,莫宛言松开捏着行李箱扶手的手,站在客厅里,她觉得家里不一样了,是哪里不一样呢?她回忆着离开家之前所有的细节:窗户、煤气、插线板都没问题,所有东西也都在原位,问题在哪儿呢,难道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吗?她走到阳台边拉开阳台门,让空气流通起来。突然她意识到,是味道,家里的气味很奇怪,隐约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化化合物的味道。莫宛言四处寻找味道的来源,最后来到了卫生间,卫生间一切如常,可是这味道究竟是哪来的呢?下水道传出来的吗?她凑近排水孔闻了闻,似乎是,又似乎不是,闻着闻着,似乎鼻子已经麻木了,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来自于什么地方。莫宛言颓丧的把行李一件一件取出来,洗了个澡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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