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孔子写下他的人生感悟的时候,估计也没有想过,它会被后世奉为圭臬,或者说干脆成为很多人焦虑的泉源。
三十八岁,这个年龄很有点尴尬,尤其是还身无长物,这一年,脚踩三轮车谋生的蔡伟,“多的时候一天能挣30来块,比摆摊强,但看书的时间越来越少。”之前,他一直在摆摊,而摆摊之前呢?在工厂上了三年班,因为工厂倒闲,他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名下岗工人。
对蔡伟来说,生活是艰涩的,只是他全然不在意,一直沉浸在古文字中。
未来会怎样?那时,他还不知道好运不久之后降临到他的头上。
2009年4月23日,复旦大学经过专家考试和校招生领导小组讨论,把38岁的蔡伟列入了2009年度博士生拟录取名单。导师为古文字学泰斗裘锡圭先生。
蔡伟与裘锡圭先生的交集,开始不过限于文字。
网名“抱小”的蔡伟,在国学网,只要没事就上网与同好古文字的网友切磋交流。他上学时曾拜读过裘先生的作品,仰慕久矣,很想找机会与大师交流。后来,斗胆给裘先生去信,不承想裘先生还给他回信了,裘锡圭先生在信中充分肯定了蔡伟自学的努力:“不计功利,刻苦潜修,十分钦佩。”
时隔多年之后,蔡伟回忆起这封手书,依旧无比感动:“这个信的内容如今都能背下来了。”
再后来,1996年3月15日,蔡伟赶往北京,有了与裘锡圭先生的第一次见面。
我们必须要承认,有时候,某些人某些事会对一个人产生极其深重的影响。这短短的一面之缘,恍若一道光,照亮了蔡伟孤寂漫长的求知路。此后的十几年默默无闻的生涯里,无论是摆摊,还是蹬三轮,无论生活再艰难,蔡伟从未放弃思考与阅读。
想一想,这研究古文字,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变现,纯粹的只是一种个人爱好,没有强大的心力真的很难做到。
1997年1月,裘锡圭先生在《文物》上发表《<神乌赋>初探》一文, 谈及“佐子”一词未能找到合理解释。
蔡伟看到文章后,很快写信给裘老,认为“佐子”应理解为“嗟子”,嗟,叹息的意思。
裘老见信,茅塞顿开,连连点头,直呼蔡伟的说法“甚为有理”。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裘锡圭先生开始关注蔡伟在国学网上的文章,仔细阅读后,越发觉得这个锦州小伙子不一般,功底深厚,而且很有特点,“他写东西不多,很谨慎,难得的是,能把出土文献和传世文献结合起来看。”
爱才心切的裘锡圭教授曾不止一次地建议蔡伟考研,但都被蔡伟婉拒,蔡伟深知自己年龄大,更要命的是偏科,压根通不过正常招考流程。光英语一科,就是一只不可超越的拦路虎。
后来,蔡伟的妻子生病了,他不得不放下自己的爱好,去蹬三轮车,那样赚得更多一点。
裘教授得知他的窘境,正好复旦大学合作参与了《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的编纂工作。在裘锡圭先生的力荐之下,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学研究中心特聘请蔡伟为临时员工,协助编纂。这么一个没有任何头衔的三轮车夫,愣是凭着自己多年的自学积累,出色完成了任务,赢得了很多专家的认可与赏识。
可惜,这份临时工作很快就结束了,蔡伟又重新面临着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冲突。
不过,蔡伟并不知道自己纠结之时,一封由裘锡圭、李家浩、吴振武三位专家联名的推荐信和一份复旦大学的申请已经送达了教育部。
真的有命运这玩意儿吗?或许吧。谁知道呢?
尤其是在一个人生活境遇并不咋地,生活的压力与心头的爱好发生冲突,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何取舍呢?
无疑,蔡伟是幸运的。在38岁的“大龄”,
几位教授的惜才爱才,复旦大学的开明变通,蔡伟自身的持续努力,最终促成了一段不可思议的逆袭佳话:从一个三轮车夫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博士生。
一边赞叹蔡伟这种执着追求自己爱好的精神,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边自叹弗如,汗颜不止。只能说,一切刚刚好,哪怕今天我们去看,这依然是一段堪称传奇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