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有种水果和颜色同名,有个颜色和水果同名,到底是先有橙子还是先有橙色呢?
一想起橙色,立刻就想到一个个圆滚滚的新鲜橙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一闻,散发着清新四溢的芳香。那种气味,保留了果实中阳光的能量,温暖圆润,让人心情愉悦。把一个橙子放在桌子上,拿手按着慢慢地搓滚,等到变软之后,果皮一剥即开。也可以直接用水果刀切开,一剖两半,一轮圆月般的橙子剖面,呈现出一种端庄的欢喜,橙橙的小粒紧紧挨挨,晶莹剔透,有点乐不自支的欢欢喜喜的意味。继续手起刀落,一分为二,刀口整整齐齐切下来的四瓣,如一朵舒展的橙色花,是一朵绽放的几何之花。切开的橙子,是湿润的橙色,正是我所喜欢的明亮而并不耀眼的色彩。橙子的汁水扑哧冒出来,溅到手上、脸上,这是橙子的声响,活泼泼的甜美声音。
橙色,暖色系中最温暖的色,游离于红色和黄色之间,带着红色的热情和黄色的活泼。红色的鲜明,黄色的灿烂,两种颜色加在一起,就是橙色的感觉。每当我凝视一抹橙色,就好像看到强烈的阳光照射下,从果树上、从篮子里滚落下来的一枚枚橙子,在我面前滚来滚去,打破、重组、聚合、隆起,并且汁液四溅,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而立体,这芳香的颜色印入我的视网膜。
看过一个资料,印象派画家莫奈到了80多岁的时候,随着年龄增大,眼睛晶状体的黄色越来越深,原来就有白内障的他,由于晶状体黄色沉积又患上了黄视症,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泛黄色。莫奈哀伤地说:“红色对我来说像泥巴,橙色太淡,许多颜色都离我而去。”此时的莫奈已经分不清颜色了。据记载他是凭颜料锡管上的标签来辨认颜色的,或者说凭借心中蕴藏的色彩记忆,在晚年时,已接近失明的莫奈画出了最柔和、最朦胧、最迷幻的美丽作品。对人类来说,橙色被用于有必要非常醒目的物品——如交通锥标和安全背心。橙色在大部分环境中都很突出。我实在想象不出,在莫奈衰老的眼睛中,太淡的橙色是什么样子的?那应该是衰老的橙色吧?不再像青春鲜嫩时的橙色,丰饶、饱满、温暖,每一道折射的光芒,都那么甘甜多汁。
其实橙色是属于秋天、属于黄昏的。秋天来了,橘树林挂满了橘红,柿树林挂满了橙黄,枫树林挂满了橙红;收获的南瓜堆成山,在匍匐的墨绿色藤蔓中,一个橙红的南瓜已经非常醒目,三个、十个、一片、一堆、一座,当这种橙红以海量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只能用热烈和旺盛来表达。落日里,如果你坐在水岸边,远远近近的树枝,染尽了橙黄色的霞光,当微风吹过蔚蓝的水面,如果你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晚霞会把那片水染成橙色,和你一起融会成诗一样的美景。我们爱秋天、爱黄昏,就是爱它们打翻了橙色和金色的调色盘。橙色是丰收时间的象征,是某种过渡的象征。
即使橙色是属于秋天,属于黄昏的,但明亮的橙色,就是新鲜,有趣,青春洋溢,充满朝气,既张扬又柔和,既沧桑又年轻。其实橙色也是属于太阳的,橙色光芒,温柔地抚摸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谁不想成为一个储满蜜汁的橙色生命呢?如一枚小小的橙子,在秋天橙色的风里,找一棵栖身的树,有果香,有流水,还有微风,饱吸了夜露丰富的养分,沉积着大地充足的阳光,在日斜以后,天黑以前,在成人之后,老去之前,度过一段橙红的美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