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温哥华参观的朋友让我谈谈温哥华的规划经验。
我的第一反应是温哥华并不是被各种法令“规划”出来的,反而像是由不同社群里的人为了争得千奇百怪的权益“谈”出来的。
再往下探究,各种谈判、争议和协商体现的是形形色色的价值观。在这篇小文章里,我就试着理出几条与设计有关的价值原则。
温哥华非常骄傲的价值观是公平。具体到设计方面,是筛选、取舍优质资源,布局均好,而不是把优势资源集中一处。比如享受靠近中心公园的人群,可能要忍受噪音和交通的干扰。
平衡资源、善用条件,看似容易,实则需要纯熟的技巧。优秀的设计师就像手作达人一样,擅长旧物改造,能找到时光沉淀在真实生活中的多种可能。
当地艺术氛围浓厚的“蒸汽城”是温哥华最著名的都市文化旅游胜地。她的成功并不依靠一次性投资改头换面,而是很多人共同努力,一点点把那些被时代甩在身后的人们从贫困和低落中解脱出来。
这里有阁楼改装成一间舞蹈教室,意大利一家三代人开的皮革店,楼下是当地最好吃的奶酪蛋糕店……
下了芭蕾课的女孩轻声细语的钻进只有18座的奶酪店里,遇到她们喜欢的作家惊讶不已,拥上去聊个没完。
穿过院子,厨房工人们在后巷悠然自得的抽烟。
人在这里,可以停留、可以拍照留念,这样的地方,从来不缺好故事。
第二个重要的价值就是“适度”。优质资源并非多多益善,一个地方应该做到美得恰到好处,不贪图数量,也避免无休止的追求高配。在舒适和效率之间寻到一个平衡点。
温哥华长期以她优越的自然风光和气候条件吸引观光客和移民。森林、海滩、城市公园都是当地居民最珍惜的资源,关系到每个家庭的资产价值,是绝不能动土的。
然而环境主义者认为:单位面积低能耗并不等于人均低能耗。舒适开阔、郁郁葱葱的近郊社区,往往以高昂的生态足迹为代价,不利于生态环境保护。近几年不少移民社区和年轻社群因为忍受不了日益翻张的地价,纷纷离开市中心。于是有景观建筑师和大学教授们呼吁“适度绿化”,增加留给人活动的场所。
以上谈到的这两点,是大家公认的温哥华做的比较好的地方。
温哥华也和世界上很多城市一样,面临土地紧张的挑战。在这种情况下,集约用地其实是很有效的途径,但想推行却受到层层困扰。八十年代的美国新都市主义,核心就是集约用地。在美国,新都市主义拥护者最难对付的难题是房地产商和高速公路建设,然而在加拿大,人们对集约土地的反感是出于对保护自然的狂热。
温哥华是一座宜居城市,也是一座绿色城市,但那里人们的生活方式可以说是地球健康的反面:每个加拿大人占用的生态足迹相当于127个中国人。所以在北美,标榜绿色城市的公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绿色星球的居民。
改变人的观念真的很难。如果还想要让一个人改变行为更是难上加难。
我认为温哥华的明智之举在于以健康为核心价值的城市文化。他们提出人的健康、地区健康、地球健康息息相关。
如果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违背健康原则的事,那一定是我们规划城市和社区的方式出了问题。如何规划城市和我们的社区会影响到
我们呼吸的空气和饮用的水
我们出入任何地方的能力
在哪里住以及选择怎样的住宅
我们能接触到什么食物
可以找到什么样的工作以及在路上花多久时间
有多少以及什么类型的绿色空间供我们休闲娱乐
我们对社区的感觉是否安全和包容
接下来,他们把怎样建设出健康的社区分解成一系列的项目。实施这些项目的核心是为了保障居民拥有健康的身体、心理和心灵。
这种思路其实并不是加拿大人的发明。它代表着构筑城市规划学科的三大传统之一“公共政策传统”。19世纪以来公共政策在城市规划学界和地方决策中的影响力持续上升,公共政策的源头就是以关注大众健康而成立的公共卫生领域。
温哥华不过是借着加拿大国民对自然、对健康的痴迷,悄悄的松懈了人们对自家小院绿荫的顽固守护,从传统意义上的守护森林、守护自家房产,逐渐转向对健康生活方式的追逐。
这何尝不是对当今中国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