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解放前就当老师,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才退休,可真谓桃李满天下,以至整条街巷的老小都敬称她“赵老师"。
我小时和母亲上街,往往走不了几步,就会遇上她教过的学生。她总要亲切地应答一阵子,急得我不停地拽她衣角。有时学生走了,她却记不起那学生是哪年教的了。那时,我们去一些小吃店,经常发现碗里的饺子、麻果要比别的顾客多几个。吃完后,那服务员还笑着说:“赵老师,下次再来。”
母亲文化程度不高,只能教到小学三年级,她教的学生成绩却是名列前茅,常得到校长表扬。要说她有什么教学经验,我看就是她能善待学生。她对学生从不辱骂,更不会体罚,还常带学生来家补课、吃饭,情同母子。她也曾因此被批评过“用资产阶级的‘母爱’来教育学生”。
记得有个小女生,父母都是戏剧演员,经常要下乡演出,家中无人照顾,母亲就把她接到家里吃住。和她年龄相仿的我妒意顿生,常和她吵架。母亲轻声责备我:"小彭一人在家好可怜,你不能欺负她。”我在学校见过母亲唯一的“发火”,是一位副课老师打骂了她的学生。母亲红着脸与那位老师吵了几句,使得副课老师还认为母亲和那学生是亲戚呢。
我下放农村后,有次在班车上看见一个当年母亲教过的学生。他曾是全校最捣蛋的,念小学高年级时留了两次级,后被开除了,在社会上又成了小偷,被派出所抓过好几次。他认出我后感叹道:“赵老师真好,可惜她只教了我三年,不能教我一辈子……”没几天,我听说他是个流窜盗窃犯,又被抓了。后来,我回到家乡把这事告诉了母亲,年老的母亲听着流下了痛惜的泪水。
如今,母亲已去世多年,她虽然没给我上过一堂课,但她那“予人以爱”的言传身教,我将永远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