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39-林中漫步

从我记事起,就觉得自己特别不招人待见。我爷爷会背着大我三岁的堂哥在前面走,任我在后面哭喊;因为我快走几步,甩开慢吞吞的妹妹,妹妹一哭,妈妈就会对我大骂一番;爸爸也难得对我展开笑颜。
我记得我五岁时,妈妈就让我下河,给刚出生的妹妹洗尿片;烧火时经常把火烧灭,然后被骂“没材料!”;我还记得,我踩在小板凳上给全家人做饭,一下趴进锅里,烫伤了手臂和肚皮。
我想,妈妈应该也是爱我的,只是孩子太多、农活太多、生活贫困、心情郁闷,总是拿我撒气而已。我也记得她曾花四块钱给我买过一件藕荷色的衬衫。
我想爸爸也是爱我的吧!只是他太沉默,又有点专制,让我不敢和他说话。我记得他给我买过一本庞中华字帖,我把“之”字写得像条小蛇,他却夸我写得不错。
记得六岁的时候,有几个小伙伴到我家里,说秋后他们都要去上学了!这让我特别着急:他们都去上学了,就没人和我玩儿了!我就问爸爸怎么办,爸爸告诉我:他也给我报名了!啊?我又能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了,真的好开心呀!当时不知道上学是什么意思,想着只是换个地方玩而已。
因为搞不清楚是下课还是放学,从校园玩耍到田野,结果回家就挨了一顿皮肉之苦。我的语文老师是我后面的邻居,因为我分不清韵母书写顺序,告之妈妈,我妈就拿棍子抽我的手心,我哭得浑身发麻、手脚冰冷、握不住笔。最后还得一面书写,一面低声抽泣。
爸爸妈妈经常吵架打架,吵得天昏地暗、打得噼里啪啦。记得有一次打完架,妈妈带着妹妹回了姥姥家。我和爸爸几次求复合,都没有结果。后来听说他们要离婚,从此不再一起过。好多的场景都已经不记得了,我就记得爸爸晚上背着我,从小路上过,那天的月光很亮,也很寂寞。我趴在爸爸的肩头感受着他瘦弱的脊背和有力的呼吸,那是我和爸爸最亲近的一次。
我不明白同学们为什么有时会围绕在我身边,有时又离我而去。不过我也不太烦恼,自顾自的玩着,也不懂得维护同学关系。三年级评选少先队员,别人都得了好几个“正”字,我才划了一笔。意料之中的落选,却让我备受刺激。从此玩心收回,开始努力学习。
在三年级升四年级是稀里糊涂考了班级第一。老师开始对我另眼相看,同学也开始对我钦佩有加。
孤独的时候想看书,当时的农村,可读的书非常的少,我几乎不放过任何一片有字的纸。作文时,我会为文中的主人公取一个别致的名字,再花点小心思,写好事件的过程和结局。四年级参加作文竞赛竟然获得名次,从此认定自己写作也还可以。
爸爸妈妈婚没有离成,后来妈妈却意外去世,留下了包括我在内的四个孩子。我好像并没有特别悲伤,更没有掉下眼泪。不知道是不是选择性忘记,好多情景都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妈妈去世时,院子里的白菊花开得繁茂,在风中摇曳生姿。
爸爸出去打工,我就是一家之主。管着家里的大事小情、吃喝用度,每天洗衣做饭、照顾妹妹、还要完成自己的功课。我觉得我真的很强大,我不喜欢别人怜悯的眼光。
当时农村的女娃特别容易辍学,我爸爸就想在我和妹妹之间选一个。当时我考上了初中,成绩还很不错,班主任到我家家访,才算保住了我。妹妹就没那么幸运,小学四年级就不再上学,开始养猪、做饭、干农活。
有一次在课堂上晕倒,老师送我去医院,帮我垫了医药费,还给我买了一些麦乳精、红糖、桔子果珍类的营养品。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除了饭之外的美味。
初三那年,爸爸建议我考中师或中专,好早点儿就业,减轻家里的负担。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坚持要考高中,上大学。感觉那才是我的光明前程。
中考时进了重点班,但学习成绩已不再突出。我有个邻居在教育局上班,他建议我申请困难补助。班主任建议我夸大困难,我觉得那是在卖惨。找到负责这事的副校长,他说像你这种情况的人很多,你还能吃得上饭,有的同学只吃馒头就点儿开水和盐。最后一次祈求同情,从此内心变得坚硬。
高二的英语老师得了强直性脊柱炎,只能俯视地面,不能仰望蓝天。但他风趣幽默,生性乐观。他告诉我:生活并不是花团锦簇,你要学会自己独立面对困难。
喜欢一个男孩,渴望被爱,也希望给他温暖。一直默默关注,一直心中牵念。直到毕业前夕,才敢递上纸条,表明心愿。他用沉默表示拒绝,我的初恋就此夭折。
高中毕业,曲终人散,个别同学考上大学,大部分联系了复读班,我选择踏入社会,从此和校园一别两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