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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这座城的风格外大,刚刚从影院回来的我脑子里仍然回旋着《芳华》里的那句:“一个始终不被人善待的人,最能识得善良,也最能珍视善良。”
来这座城已经第八个年头,看了电影里的芳华岁月,就好像突然看到了自己的那些年。
我叫金煜,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山沟,在我的家乡里总是流传着这样的话:“女大不中用,养儿才防老。”
所以,女儿身的我从生下来就受尽了白眼,打我记事起,只要稍微有些不随母亲的意就是被打骂。
“你这个浸猪笼的。”
“知道是个不中用的女娃子,早该让你见阎王去。”
“随你爹那个没用的种了……”
母亲的谩骂总是充斥着生活,父亲是个极其老实的庄稼人,有时候也会帮忙邻居朋友做好事。
但是在母亲眼里自家都自顾不暇还提帮助,她就会很愤怒,自是不能拿三个哥哥出气,所以我就成了出气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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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没读多少书,父亲曾经读到高中却因为家里穷,而最终也就在家里成了苦力。
因此母亲是不能理解情怀这种东西的,或者也可以说是不敢想,因为贫穷总是限制了人的格局观。
父亲没有赚钱的渠道,家里的生活过的紧巴巴,一家上有老下有小,让母亲越发的脾气大了,而我基本每天就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我记得六岁时有一天奶奶病重被送去了市里医院,那天家里只剩下我和母亲,还有三个哥哥。
后来从医院回来凑钱的父亲脸色十分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无力,我只记得那个时刻父母好像为了奶奶医治的问题发生了争吵,我也第一次看见了父亲跟母亲急红了眼。
多年后我才知道,奶奶的病需要花很大的一笔钱,父亲打算把家里不多的钱都拿出来给奶奶治病,遭到了母亲的强烈反对。
在奶奶是花钱续命还是回家等死亡上,一个穷字当头的家庭里,母亲选择了后者,父亲还是执意选择了前者。
也许在贫寒面前,母亲认为饥寒交迫好像更可怕,命好像也变得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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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病花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了大量的外债,母亲也开始变本加厉的凶狠,而我在那次也被打的直接晕了过去,至今身上还残留着疤痕。
后来,也是在那年父母吵得越来越不可开交,直到最后离婚收了场。
可是孩子跟谁的问题就成了父母最大的事,母亲是不愿意带着拖油瓶的,而父亲恰恰愿意接受三个哥哥。
但是对我在父亲爷爷眼里我是那个不吉利的存在,所以希望母亲带走我。
我躲在角落里,大家都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都听懂了,所以小小的心灵从来不曾被温暖过。
我紧张的听着母亲说着:“也行吧,那我就带着她。”万万没想到母亲会如此爽快的答应。
后来才知道只不过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而已,而那时不知道的我竟然还感动的流下了眼泪,那可能是那些年为数不多的一次热了心。可也在后来成了最心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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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然记得那天母亲带着我走向了村头,坐着声响巨大的拖拉机,一路突突突的颠簸,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有些跳跃也有些恐惧。
可我是不敢问:“妈妈我们要去哪里”这样的话永远珍藏在心里。
到了镇上,我才知道母亲哪是把我带走抚养,而是把我转手卖给了一户人家,我只记得那天天黑了,我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没有饭吃,饿的发晕的我不停的敲着小木门。
一个很凶的大汉推门而入,仍然记得他手里那把柴刀,因为天黑没有灯,刀锋显得更加锋利,我吓得直哆嗦。
“再喊再叫就让你去死……”那个人很凶很凶。
我蜷缩在角落里,好害怕,心里不停的想着爸爸妈妈,甚至在心里祈求:“是金煜不乖,只要能让我回去,我每天只吃一碗白米饭,我会干很多很多活……”
年幼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能把那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心里,好像那样就能给自己一些安慰。
而后来很多时候我也靠着这些心里的念想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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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刚蒙蒙亮,我被人家蒙着眼,印象里就是坐了好久的车到了一个人家,很陌生,周围好像都是大山。
等我清醒了后才明白那就是我被卖的地方,那户人家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是个傻子,怕他未来娶不到老婆,于是就买了我。
那天开始就成了我第二个噩梦开始的地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每天养父养母凌晨四点就催促我起来干活,烧火,捡柴,偶尔他们会把吃了剩下的馒头给半个,让我维持生命。
有时候真的干不动活的时候就会遭来打骂,她们总是揪着我乱七八糟的辫子一阵拳打脚踢。
我害怕了我不敢停下,每天像机器一样干活。
就那样我度过了半年,也是这期间我遇见了那个救我于水深火热的人。
那个人就是养父母家中的大哥,比我年长十岁,那年我七岁,他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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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罗桑,我都叫他桑哥,每当我饿肚子时他总是偷偷给我塞吃的,每当我挨打时他总会用身躯护住我。
他是第一个让我有依靠的人,也是我后来能走出地狱最感谢的人。
我记得那天深夜,桑哥把睡梦中的我叫醒,他拖着我到了村口,给了我一大包食粮,他说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一个站牌。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不要回头。”他吻了我的额头,后来许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种少年深切的疼爱。
也是那天我走了很久很久的山路,才看到站牌,我怕被抓到,匆匆忙忙不知道坐上开往哪里的拖拉机。
司机个很纯朴的农民,也是那次偶然,他把我带回了家,他和他的妻子就成了我的第二任养父母。
家里穷的叮当响,夫妻二人没有生育能力,而我就成了她们唯一的孩子,所以他们对我是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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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穷很穷,唯一的收入就是养父开拖拉机维持生计,养母身体不好,常年在家中没有收入来源。
可是她们仍然坚持供给我读书,那也是我有今天的开始。
可是我以为那是幸福来临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是个奇怪的存在。
在学校里从来没有人喜欢我,老师嫌弃,同学笑话,她们都说我是野孩子,说我家里穷的底朝天。
我也不敢回家告诉养父母,我已经很感谢他们的那份好,再也不能让她们为此操心。
开始我就偷偷抹眼泪,后来我也习以为常,我开始不在意那些冷言冷语,开始明白读书,也许是我唯一的机会。
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我没有任何朋友,生性孤冷,只知道埋头苦读,当然也没有人愿意同我玩耍。
大家都说我臭,都说我丑,都说我是垃圾,嘲讽和捉弄总是时常有的,也许正是这样才有了后来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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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了上大学,养父养母也相继在那一年因为意外因为病痛离开了我,我好像又成了孤儿。
那一年我大一,她们的离开让我在操场边跑边哭,没有人能够明白,我是那般的绝望。
也是那年我被同宿舍的舍友污蔑偷了她的金项链,而正因为如此我遇见了生命中不可多得的贵人大凌。
所有人都谴责我时,只有她站出来愿意相信,虽然事情还是被揪着不放,要我赔偿,可我始终感谢她。
而也是她陪同我一起打工赚钱一起还了这笔钱,她告诉我她同我一样孤苦无依,后母的冷漠让她常常觉得世界上的她是多余的。
也许就是这样,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才更能识别真假,而我们就是两个可怜的人,凑一起取了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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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工作了,我遇见了最爱的人王海,他是全公司最热心的人,就像电影里的刘峰总是做着老好人。
哪怕吃亏他也只是笑笑,可是我一直记得刚来公司的时候,大家不懈的眼神和他温暖的笑容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是人性就是这样,一个老好人的结果就是被大家习以为常,一些始终被善待的人是不懂珍惜的。
相反因为我一路都是颠簸的,只要有点好我都恨不得全部放在心上,何况他是那么善良的人。
因为公司经理岗位晋升,有人自知争不过他竟然用低下的手段污蔑他泄露公司机密,因而他离开公司就成了必然。
我失望透了顶,我和大凌说了心里话,也是因为这样,我离开了公司本着学的服装设计专业,和大凌还有王海开始了自己的创业。
也就了后来我们的爱情,还有后来的服装厂,更有了现在安稳的日子。
后来我找到了桑哥,他却不幸患病在床,在三年前一个深夜与世长辞,每年我都带着家人去他的墓地。
我和王海也把他唯一留下的孤苦伶仃的孩子收养在身边,为了她的健康成长,王海说:“念念就是亲生的,一生只有这一个闺女。”
一直到现在还有到未来,我们都不打算生孩子,而念念就是唯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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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人问我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我相信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是清白的。又是什么样的原因可以让我们不生个自己的孩子。
我笑着没说话,但是我内心比谁都清楚,一个颠沛流离的不被命运善待的人,总是看的更清楚。
更加懂得善良,就像大凌无条件相信了我,而我无条件相信王海一样。
我们都是穷苦之人,我们更愿意用善良去待人,因为始终被不善对待,太明白其中的滋味。
从未被善待的人,遇到一点点恩赐,都会铭记于心。
从未被善待的人,别人的一点好都可以被识别。
从未被善待的人,别人的坏也比谁都体会的彻骨,所以,究竟谁善良,没有人比我们更知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