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北风吹得再温柔点的时候,南方的冬天也就可爱起来了。随着黄昏到来,夕阳像红色的鲤鱼儿潜入青山色的水底,悠悠地消失在苍莽的大地上。我最喜欢走的路,是两边都有一望无际的田野,或者是宽广的庄稼地,天空上白鹭清瘦染上红色火羽,紫色的野鸽子肥胖得贴近地面飞翔,有孩子捡起石头想把它们打下来,好拿回家去做成红烧鸽子。
戴草帽的农民坐在掉漆的牛车上扬起细细的柳鞭,每一鞭伴随着每一声吆喝轻轻地落在牛的身上,老牛睁大黑鹅蛋般的眼睛,步伐也就加快了一些,随后又慢了下来,牛车上堆满红薯藤,两个孩子,躺在上面,一个在专心地啃红薯,另一个在出神地遥望天空。
啃红薯的孩子是我弟弟,遥望天空的孩子是我本人,一放学,我们就先后去地里帮忙。12月份,是故乡丰收的另一个秋天,不似七月份的忙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摘完了玉米,收割稻谷,然后是扯红薯藤与挖红薯。挖红薯是我和弟弟最喜欢干的事情,每人拿一个篮子,带一把锄头,细细研究地面上裂开的纹路,好判断出红薯的大小与方位,几下锄头下去,就完好无损的把它们挖出来了。相比于挖藕,它确实是太容易的多了。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开始暗黑了下来,还依稀可辨远处的人与景。我和弟弟放下书包,不顾晚饭就飞跑出去。在离人家几百米外的土地上早就已经热闹起来了,黑色的潮水淹没大地,有许多个吞吐出火焰的土窑都在拼命地发出自己的光芒,退开一片黑暗,每一个孩子的脸上,都映满红色的火光,显得如此的温暖与可爱。几乎每一个孩子,都砌有自己的一个土窑,有的窑已经放入红薯打碎,又用细碎的泥土覆盖成一个小小的沙丘,已经打碎窑的主人正端着一个碗从家里出来,坐在另一个窑旁同正在烧窑的孩子聊天。
我与弟弟去得还不算很晚,有几个孩子也是正在砌土窑,称着黑色还不太浓密的时候,我与弟弟加入了砌窑的大军里面,很快就砌成了一个高半米多,底宽约半米的土窑,然后寻来柴火,剩下的就是烧窑了。我们砌成的是尖顶窑,属于土窑里面最普遍也最好砌成的窑,而平顶窑就需要有一定技巧与花费时间。
烧窑是漫长且有趣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冬天的晚上,黑色的大地上冒出许多团红色的火光,每一团火光旁都围绕有几个孩子,有的是捧着碗吃饭的,有的是已经吃完了拿着一根燃烧的木棍在空气里挥舞,如同一条在黑夜里游动的火蛇绕起圈圈,其中一个在往窑里不断的添加柴火,让火焰燃烧得更凶猛些,另一个正从碳火里挑出一个烤熟的马铃薯,黑乎乎的在地上滚几下,敲一敲,打一打,然后掰开露出里面雪白鲜嫩的肉来,冒着白气连着香气飘在空气里,空气是温暖的,孩子们的谈话也是温暖的。大家围着火焰,兴奋时就手舞足蹈,然后大地上响起一阵歌声。
这些美好而快乐的时光啊,怎能教人不深深地怀念。值得欣慰的是,每一年冬天回去,已经成年的我们,还是会在某个冬日的下午,聚在庄稼地里玩起童年时的乐趣,不过现在是窑起了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