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见
她和他是在火车上认识的,缓缓行驶的绿皮火车,窗外是无边无际的浓浓夜色,偶尔可以看到远处忽明忽暗的灯火。
彼时夜色已深,车厢里大部分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东倒西歪的睡了过去。她却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书,认真的表情格外迷人。不知怎的,这个女孩儿给他的感觉很舒服,让他忍不住想要开口搭讪。
“你平时很喜欢看书?”他的笑容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地问道。
女孩儿拢了拢额前的碎发,缓缓抬起头来,寻找着声音的主人。这才发现对面坐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生,长得眉目疏朗,看着倒也挺帅气。
她平时一般不和陌生人说话,但对面男孩儿干净温暖的笑容,让她顷刻间放下了所有防备。
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从学业谈到生活……漫漫长夜,寂静的车厢里仿佛只剩下两个年轻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两人声音极小,却为安静的空气平添了一丝暧昧。
“你平时看了那么多书,可以给我推荐几本吗?”男孩儿笑得坦荡。
“好啊”。她也笑着回应,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
“不如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吧?”
女孩儿没有拒绝,因为和男孩儿短暂的聊天让她感到心情愉悦,毋庸置疑,他们两个很聊的来。
火车到站,女孩儿礼貌地跟他道了声再见。他在心里偷笑:有缘自会再见。当然,没有缘分制造缘分也要再见。
陌上人如玉
没过多久,女孩儿便收到了男孩儿发来的消息,她很喜欢跟他聊一些天马行空的事情,以及她喜欢的音乐、电影……日子久了,他们聊起天来也越发熟络,这才发现两人竟然在同一所城市上学。
隔着手机屏幕的两个人得知这一消息时,皆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女孩儿对着手机偷笑,只觉得心砰砰直跳。她打小没谈过恋爱,情窦开得也晚,只是这次心里隐隐有了些期待,眼角眉梢堆叠的都是笑意。
两个人约好了要在新学期开学见面,平日里无比珍惜的暑假也变得格外漫长,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眼巴巴地数着日子盼望着开学。为了早点见到他,她到底还是提前收拾行李去了学校,十分心虚地跟爸妈说有实践作业需要到学校做。尽管不善撒谎的她内心有些忐忑,但还是抵不过心里的那份悸动。
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她悄悄地到他做兼职的辅导班去看他,那天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正笑着给孩子们讲课,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她只觉得心暖得都要化了。恍惚间只想起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单这一眼,就一寸寸地打乱了她的心。
他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睛骤然变亮,流光溢彩,摄人心魄,笑得像个三岁的孩子。她竟然看得有些痴了,等他走到面前,她才恍过神来,不觉间脸上多了两朵红霞,为自己的花痴感到尴尬。
那天他带她去吃火锅,只因她无意中说过自己喜欢。他确实是个细心体贴的男孩儿,知道她不太能吃辣,每一样菜都用白水涮过后才夹到她碗里。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明明不能吃辣,还喜欢吃火锅。”
他笑道,“怎么会呢?凡事随心嘛,自己开心就好。”
她心中一动,接着说,“我喜欢吃火锅,是因为那种热气腾腾、大汗淋漓的感觉,火锅嘛,自然是辣的才好吃。番茄的和清汤都太没劲。”
他喜欢看她说起吃的时两眼放光的样子。不知道是谁说的,喜欢美食的女孩子,一般都很温暖。她看起来明明是乖巧可人、安静内敛的性子,却时时透露出一股狡黠,让他忍不住想到猫咪。
君心似我心
秋天到来时,校园里满是金黄金黄的银杏树叶,树上是,地上铺的也是。那天他到学校里找她,约她到银杏树下见面。他倒是不拖泥带水,三两句话没说完便直接进入正题:“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她突然记起以前随口跟他提过的一句话:“电视剧小说里男女表明心意一般都是在花树下,再配个花瓣雨之类的五毛钱特效,真没劲。要是我呀,就选在秋天,金黄的银杏树叶铺满地面的时候,那才叫浪漫……”
他或许是明白她的心意的,银杏是极长寿的植物,并且金色寓意极好,有“情比金坚”的意思……她想要的是一份长久的爱情,女孩子嘛,谁没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好期许。她害羞地点了点头。也并不说破自己心中所想,更不需要他做什么承诺。爱便是爱了,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见她点头,他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好像在梦中一般,手脚也变得不利索了。笨手笨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印着银杏树的明信片递给她,上面写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她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明信片上写的那句话实在太酸,不过深得她心。想到他平日里不是舞文弄墨的性子,竟然还学古人说这些酸溜溜的句子,真是难为他了。
两人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也像平常的小情侣一般,偶尔约会、互相送些小礼物什么的。只是他一直很忙,平时不是忙着上课就是忙着做兼职,周末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但知道她喜欢看电影,再忙都会陪着她一起去。
哪知世事艰
尽管他总是避免提及自己的家庭,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家境很不好,看到他没日没夜地做兼职,生活也很节俭,她总是想方设法地替他省钱,出去吃饭时总是找好便宜又好吃的小店,就算远一点、环境差一点她也从不介意。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了解到从大二开始他所有的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并且还要攒钱寄回家里给父亲看病。她听到后心里一阵错愕:只知道他过得辛苦,却不知道他过得是这样辛苦。下定决心以后电影也不看了,也不缠着他一起出去旅行了,心疼他心疼到不知怎么办才好。
圣诞节那晚她在宿舍楼下看到他,温暖宠溺的笑容下是掩饰也掩饰不住的疲惫。他手里的那一大束红玫瑰看起来娇艳欲滴,衬得他他脸色有些苍白。她人还没到他身边,眼泪便已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她这一哭,可把他给吓傻了,心里在一遍遍得责怪自己没有多来看看她。其实她哪里是责怪呢?不过是心疼罢了。他那么辛苦地挣钱,不知道要做多少兼职才买得到这一束玫瑰?圣诞节时一个苹果都是天价,更何况是鲜花呢?
她从他的手里接过鲜花,佯装生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这花不能吃不能喝的,枯萎的又快,以后不要买了……”没等她说完,他便轻轻地拉她入怀:“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
那一晚路灯的灯光格外柔和,他们两个坐在宿舍侧门前的台阶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悄悄话。她安静地靠在他的臂弯里,心里有化不开的甜蜜:真想就这样一直坐下去啊,一直坐到老也是好的。她那时格外企盼老天适时地下上一场雪,就这么坐着,一不小心就白了头。只可惜,圣诞节终究是没有下雪。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她像只小猫一样,安静地靠在他怀里的样子,说出的话也像是天籁:“你明知道我不在乎鲜花、礼物之类的形式的……我只希望,可以帮你分担一点辛苦……”不知怎的,她越是懂事,他越是愧疚,觉得对不住她。他没有时间陪她,也没给她买过什么像样的礼物……他有些害怕,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究竟能不能配上她的真心……
风吹雨打错
那天以后,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几乎每次见面都是她去看他,坐上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营养品,她那时笑得灿烂:“这些可不是让你白吃的,以后可是要还的……”他总是笑着揉揉她的头发,然后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吃好吃的。只是没有人看到,他满是笑意的眼眸下隐藏的哀伤……
不久前他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开门见山说是她的妈妈,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赵啊,我知道我女儿现在正和你谈恋爱。年轻人嘛,谈情说爱也很正常,但你们要考虑一下彼此合不合适啊,你家里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我女儿呢将来是要考研、出国留学的,我觉得你们并不合适,她不懂事,你不能跟着不懂事啊,毕竟感情的事长痛不如短痛嘛……”
他顿时心如刀绞,就像有人用锋利的刀子戳中了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最害怕最担心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挂掉电话的,那一晚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床头,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室友看到他双目猩红,叫他他也没有反应……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他早就清楚她是极优秀的女孩子,家境不错,又聪明好学,几乎每学期都能拿到奖学金。她也无意中提过,她将来想要考研,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可是他却什么都给不了她,给不了陪伴,甚至连一个承诺都给不了……
他下定决心编了短信发给她:“相处了一段时间,你给我的感觉就像邻家小妹,我觉得这不是爱……我们分手吧。”
短短的几十个字,却是字字泣血,他只觉得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心字已成灰
收到短信的时候,她惊得刷掉了手机,屏幕摔得四分五裂。她只觉得浑身不能动弹,好半天也发不出声音来。明明是在夏天,她却觉得整个人像是置身冰窖一般:冷,冷到了骨子里。恢复意识后,她找出来冬天用的暖水袋,灌满热水抱在怀里,找到校园里阳光最火辣的地方坐下,静静地坐着,一坐便是一天。
脑海里不断闪现他们在一起时的画面:那些温情、那些感动……难道全都是假的吗?她明明可以感受的到他的喜欢、他的情意,可他却说只把她当妹妹看待……当初说在一起的是他,说分手的还是他,多么可笑……
等她终于恢复知觉,浑身又有了力气的时候,她下定决心去找他。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又有什么关系,哪怕是找到天涯海角,她都要他给一个交待。
可他真的是下定决心要避着她了。不管是学校、还是他平时工作的辅导班……全都不见他的身影。他消失的那样突然,就像从来没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似的。
她是真的伤心了,听不到他口中的解释,也不知晓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苦衷,说到底,他还是不肯给她一个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机会。
两个月后,他终于约她见面。他只是一字一句地给她解释,无悲无喜,像个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动物。她感受到只有他的清冷和坚决,之前那么多想要质问的话,如今却一句都不想说了。从他开口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两个月里她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捂着被子偷偷地哭,也曾在试图倾诉的时候,抱着好友泣不成声……可所有的感情都找不到出口,只能压在心里,日复一日地折磨着自己。
可当真正见到他、听到他说要分开的时候,她突然就没有那么难过了,两个人的感情,凭什么要她一个人那么难过……
只是没有他的日子,真的很难习惯。曾经计划好的无数件两人要一起做的事情,如今都只能由她一个人来做,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挥手自兹去
后来他看《夏天协奏曲》,上面有一句话说:不要因为你的环境不好,你就不敢放心去爱一个人。有一天你会发现,牺牲一切去爱一个人,是很幸福的。二十几岁的大男孩儿就那样抱头痛哭,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因为懦弱、因为没有对抗世界的勇气,他到底还是失去了她。他是真的爱过她的:因为喜欢是放肆,爱却是克制。因为爱她,所以选择了放手,也因为放手,失去了爱她的机会。
她依然是那个温暖可人的女孩儿,看喜欢的书、有趣的电影、凭借自己的努力拿奖学金,仿佛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谈过的恋爱,并不会像剪掉的头发,风一吹就飘走了。它会变成叶片上的纹脉、脚踝上的微血管,贮存记忆、维持生命,难以察觉,但一直存在。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闯入她的生活,教会她什么是爱,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但她仍觉得幸运:一是时间终将她对他的爱消耗殆尽;二是很久很久前有一天,她遇到他。只是从此,她再也没有看到过他那样好看的笑容。
后来她无意间听到周杰伦的《晴天》: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眼眶,旁人问她怎么了,她只是笑笑:“风沙太大,迷了眼睛。”
与你有关的一切,是我的铠甲,更是我的软肋。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所谓爱情,不过是以爱之名,以情所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