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见那朵吊兰时,它正蜷缩在宿舍向南阳台的某个角落里奄奄一息。当我问及这是何人之物时,无人回答。好一段时间,才有人说:“不知道,这是上届留下来的,我们住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儿了。”
我问:“也没有人给它浇水吗?”又有人回答:“有啊!”他指了指阳台上的一堆空饮料瓶:“喝剩下的都喂它了。”我苦笑,便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默默地拿起一个瓶子。从水龙头接来一瓶自来水给它从上到下浇了个遍。
我是个转校生。大一开学半个学期后才转到现在的专业。同班的同学早就安置好了宿舍,没有了我的位置。新的学期开学两三天后,我才找到仅有的一个尚能居住的宿舍,在此之前,我在校外的宾馆里住了两晚。
宿舍是个上下通铺的六人间,我是最后一个住进来的。好的床铺都被占光了,我只能睡在一个较差的位置 —— 一个靠近阳台门的上铺。斯是陋室,尚能接受,但下铺那同学抽烟,这可就接受不了了,我实在忍受不了烟味,但无可奈何,以至于在搬出那个宿舍之前,我的被子,衣服上全是带着一股烟味儿。和女孩子约会的时候还要特意的解释一番。
那朵吊兰倒是我最早认识的伙伴了。初见它时,塑料的花盆已经破败不堪。里面装着的居然是沙子,在太阳的曝晒下干出几道裂纹。寥寥的几片叶子枯黄,生机全无,上面沾满了烟灰,盆里还有一堆抽完的烟蒂 —— 好一副落魄模样。
室友说有些时候想起来会给它浇水,但我想这样的“有些时候”通常都是个把月吧。
不管了,我把它搬到卫生间,用自来水把它从头浇了个遍。再放回原处。就这样一来二回,那枯黄的叶子开始有了绿意,像是有了复苏的迹象,但多数时候我也是不管它的。一个学期过去了,它没有见长多少,倒也没有死掉。
大一将要结束的时候,大三的学生离校实习,空置了不少宿舍,而我实在受不了下铺那哥们儿的烟味儿,就和同班的几个同学从宿管那里弄来了一间上床下桌的四人间。虽然面积小了不少,虽然没有阳台,虽然晒不到太阳,虽然楼层高了三层,但因为是四人间,我们几个又爱干净,所以好歹算是个悠闲清净之所。
我们又在大三的空宿舍里捡到不少遗留下来的好东西,其中一个便是一个大花盆。那是一个土陶盆有篮球这么大,等我发现它时,它的腹中正埋藏着某个不知名的植株的尸体。彼时我便萌生把那朵吊兰安一个新家的想法。
我要带走那朵吊兰,没有人反对,无主之物,就成了我的新宠。新舍友也特别喜欢植物,搬新宿舍时,他带来了十几盆多肉。于是我们在学校仅有的一片裸露的土地上掘土,搬回来后,再用肥料调拌均匀,用来种植植物。室友说吊兰喜欢腐殖的土壤,土壤要保证疏松,才能充分的吸收氧气。于是我又跑到学校香樟树下捡拾香樟的籽,把它们铺在盆底。再用粪肥土(发酵过的没有味儿的禽类动物的粪便)调配在沙土中,调配出还算适宜的土壤。
大二开学,我从家里带来了十几株曼珠沙华。盆不够,舍友又在花鸟市场买了几个新花盆,等一切安置妥当,我们的宿舍俨然成为了一个花卉市场:除了吊兰和彼岸花,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形状不一的多肉植株。没有阳台,我们便把窗台的晾衣架改造了一下 —— 搭了一块平板,居然放下了所有的盆栽。于是,给植物浇水,就成了我们闲暇之余乐于消遣的一件事情了。
却看那朵吊兰,换了新的土壤和环境,居然长势喜人。不多时便抽出了新叶,等到大二下半年又开始抽出分支,渐渐的长出小芽。倒是那些彼岸花,长了叶不开花。落了叶还是不开花。舍友带回家的那几株,据说长了四年还是不见花开,倒也奇怪。等快到实习的时候,那些彼岸花竟然在不该落叶的时候落叶,到底金鳞不是池中物。于是我把它们全部安顿在学校的小树林的某个僻静角落。
那吊兰倒成了我的心爱之物。我从来没有研究过它的品种,也没有给它做过修剪,任由它野蛮生长。翠绿的枝叶展示出旺盛的生命力,让人好生喜爱。多少次我把它搬到了我的桌前,让它陪我埋暗苦读,又多少次把它放在窗外,看它吸吮天降甘霖。临近实习的时候我还想着带它去苏州,让它也来领略一下江南风情,可到底还是作罢。于是我把它送给了一位姑娘,让她替我好生照顾。
此一别,四年过去了。至于那个姑娘,我早以忘记了姓名,甚至她的长相。至于那朵吊兰现在是否安好,我也无从知晓。只是近日在一家门店前的花盆里发现了相同的植株。在阳春还寒的冷风中揺曳,就想起了它。如今四年过去了,曾经好多一路同行的人都已走散,更何况一株吊兰呢。
吊兰君,近来可好?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