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原先以第一人称“我”的心理咨询师,改用第三人称陆鸣。
今天是催眠班聚会的日子,晚上说是一起吃饭再安排后续活动。下午何静给就陆鸣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正好在她家附近,要不出来两人先喝个下午茶,晚上人一多七嘴八舌的聊天都费劲。
丈夫洪戈值班去了,陆鸣也正好闲着,就同意了。半小时后,何静的车等在楼下,两人驾车往聚会地点附近的咖啡馆奔去。
到了停车场,何静下车到后座拿大衣。今天她穿了件灰色高领长款羊绒裙,外面配了条大颗珍珠毛衣链,下面是双黑色长筒靴,整个人显得修长而有气质。
陆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你每次出来都搞得像要去领奥斯卡小金人,让我们这种家庭妇女可怎么混啊!”
何静一边披上质地考究的纯白色呢大衣,一边哈哈大笑,“我是孤家寡人,可不只好把时间花在捯饬上!”
何静离婚的事班上没几个人知道,大家都以为她是一直单身,还争相要帮她做媒,也就是因为跟陆鸣投缘,她才实情相告。
找了个临窗的位置,两人坐下。咖啡上来了,何静问:“那个同辈督导的事,你考虑得咋样啦?”
陆鸣想起上回见面时,何静提出想参与陈波这宗个案。老实讲,她并不是很想让何静加入其中,总觉得她和陈波之间有点儿什么,会对咨询有所影响。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陈波这个咨询这么感兴趣吗?”陆鸣倒想听听她怎么说。
“可能就是因为陈波是我多年好友,我也想帮帮他,不能直接做咨询,至少也能知道他的状况吧。”
“既然是多年好友,想知道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陆鸣微微一笑。
何静一时有点语塞,她低头用小勺搅拌着咖啡,“有些情况他未必会对我说。”
“哦?是这样。”陆鸣看了她一眼,“恕我直言,你需要好好考虑一下,究竟你是想帮他呢,还是想打探他的情况?”
何静手里的动作慢下来。
陆鸣接着说:“熟人不做咨询原则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和熟人之间的关系,有些事说出来,朋友就没得做了,对吧?你我都是咨询师,道理我就不多说了。”
何静听了这番话,沉默了好一阵。陆鸣是精神分析流派的,果然厉害,说话一针见血。她说的没错,的确是自己想了解陈波的情况,但又不方便直接问他。
“我明白了,谢谢你提醒,陆鸣。”
“没事儿。换了其他个案,我肯定欢迎你来督导啊,好歹你也是咱心理班的优等生!”
“别提了,自从上回那个双向障碍后,我都好久不敢接个案了。”何静自我解嘲。
“对了,顾老师今晚来不来?听所他开了督导班,你有没有兴趣?”陆鸣故意岔开话题,那件事故的确对何静影响挺深的。
顾老师是她俩的心理学导师,近两年自创了一套咨询体系。走上心理咨询师这条路后,不断充电学习是必要的,这样才能在面对个案的时候更游刃有余。
何静说:“我考虑一下吧,你也知道有的团询不在本地,周末有时也要出差,我不想拉课啊。”
“这倒是,我正纠结于此。周末晚上我有时也有个案。哎,挺怀念咱读书那会儿的,每周都能见上面,下课还一起宵夜,记得吧你带我去的那间居酒屋,好久没去了……”陆鸣叹了口气。
“嗯,所以要经常出来聚聚啊。你也真是,好几次叫你都不出来!”何静抱怨道。
这时候,她的手机在包里响起来。拿起一看,说曹操曹操到,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波。
因为陆鸣刚才的那番话,何静不想当着她的面接听,于是指了指手机,示意自己要跑开一下。陆鸣点点头,她便起身快步朝咖啡馆门口走去。
“喂,何静,你在上海吗?”陈波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在啊。怎么了?”何静也察觉到他的异样。
“哎,我这边出了点事,想请你帮忙。你现在不忙的话,我就跟你简短说一下情况吧,要是你能过来一下是最好。”
接下去陈波就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何静说了,包括去酒店见乐音,后来折回去拿戒指时发现她全裸倒地,自己也遭受了来历不明的袭击,被送进了医院等等。而关于昨天下午在画廊附近与她的偶遇,陈波只字未提。
何静屏息听完他的叙述,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现在怎么样?希望我做什么?”何静问。
“我没什么大碍,明天即可出院,失窃的东西警察也帮我找回来了。”陈波停了一下,随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这次跟家里说是出差来着,所以可能明后天就要回去,可据医生说乐音的情绪不太稳定,我有点儿担心,所以想请你过来帮忙看看,她是否需要心理辅导?”
何静下意识回头看眼远处陆鸣的背影。
她沉吟片刻,看得出陈波这次是真遇到麻烦了,他的确需要帮助。知他底细的人怕是不多,以陈波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随便开口的。
“好,我过来,你把医院地址发给我吧。”
“何静,谢谢,那真是麻烦你了!”陈波像是舒了口气,由衷地感谢道。
挂了电话,何静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等下怎么跟陆鸣说。
刚在座位上坐下,医院地址就发过来了。陆鸣瞥了眼何静的脸色,问:“出了什么事吗?”
“嗯,有个朋友出了点紧急状况,让我赶过去一下,今晚的聚会可能去不了了,还麻烦你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何静抱歉地说。
“你看看,还说我,关键时刻你不也掉链子啊!”陆鸣趁机开玩笑报复了一下,“行吧,你赶紧去忙你的。老实讲,你不去的话我也不想去了。”
“可别!没听老林说嘛,你要再不来就退群处分!”何静赶紧说,“那我先撤啦!跟老林说下回请他吃饭。”
何静扮了个鬼脸,起身离开了。
上了车,她先检查了一下油够不够,然后就直奔H城去了。
一路开得很顺畅,何静望着眼前笔直的高速,思绪不禁飘到这次与陈波的久别重逢上。
那次在心理诊所遇见陈波,她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前台跟她说,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来访者预约了她,这种事也常有,毕竟现在人们对看心理咨询还抱着躲躲藏藏的态度,何静没特别往心里去,直到那天下午走进咨询室的人,竟然是陈波,她也愣住了。
“没想到是我吧?”陈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的确没想到。好久不见啊!”毕竟是在咨询室里,作为心理咨询师,何静很快平复了下心情。
其实,当发现来防者是陈波之后,何静就知道接下去的一小时就只当是老友久别重逢的叙旧,并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咨询了。
最后一次和陈波见面,还是在他的婚礼上。自打那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了,原因彼此也相当清楚。
何静与姚德业结婚后,有时还会跟陈波碰上一面。可姚德业本来就对她跟异性会面颇有微词,有一次聊天中有无意间让他知道了自己曾在陈波家过过夜,他不禁暴跳如雷,说她怎么能这么不知检点。何静也很生气,再三声明两人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纯朋友关系。但这种话她自己恐怕也心虚吧,若不是当初陈波的怯懦,该发生的可能早就发生了。
这件事后来就成了埋在何静与姚德业之间的一根刺,两人一到吵架,就会被他拿出来说事,并扬言让他们绝交。姚德业说他受不了再戴一次绿帽子,上次离婚就是因为他老婆跟人跑了。何静为了息事宁人,只好渐渐疏远了陈波,直到陈波也结婚了,就更不方便来往了。
“你这几年还好吧?孩子有了吗?”陈波后来隐约也知道了何静为了和他见面的事跟丈夫吵过几次。不知道两人不再见后,她活得怎么样。像何静这样生性自由的人,偏遇上特别爱吃醋的男人,也真够她受的。
“我,离婚了。”何静苦笑一下,到底谁是来访者?
“哦,这样啊……”陈波感到很意外,尴尬地搓了搓手,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从前他就有这个小动作,一到词穷就搓手,还没改,何静轻笑了一下。
她爽朗的说:“没什么,我挺好的,现在比以前自由多了,干啥都没人管。话说你到这里来,我倒是很意外啊!来,说说你的情况。“
陈波反应过来,何静这是在提醒自己,他才是今天的来访者。
“我……也是一言难尽。”陈波不知从何说起。
“没事,想说什么说什么吧。”
陈波本想告诉她自己春节刚刚喜当爹,但转念一想何静都离婚了,现在说这个怕是不合适,便改口道:“我遇见乐音了,前阵子出差,在飞机上。”
“哦?那很巧啊!她不是出国了吗?”何静也觉得有点意外。
“是啊,她也离婚了。”哎,为什么要用个“也”字,陈波刚说完就后悔了。
何静看出来了,安慰他说:“离婚也没什么不好,对不幸福的人或许是种解脱。”
“嗯,应该是吧。她现在回国工作了,说是在一家红酒公司,正好都去北京出差,所以遇上了。后来在北京期间,我们又见面吃了顿饭,她好像对以前的事还耿耿于怀。”
“是吗?那么你呢,你放下了吗?”何静反问他。
“呵,我?我如果也放下了,或许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陈波苦笑着摊了摊手。
何静要的就是他这句话,这应该就是他来找自己的原因,她觉得有必要跟陈波澄清一下咨访原则了。
“我猜你在遇到乐音之后,内心肯定起了波动,这次到咨询室来也是为了这事吧?”
陈波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陈波。心理咨询有条熟人不做咨询原则,也就是说咨询师和来访者只能是单纯的咨访关系,鉴于我们相识多年,对彼此都很了解,所以并不适合做咨询,你明白吗?”
这倒是陈波没想到的,当初他从那么多咨询师里选了何静,就是因为他觉得是熟人,对自己最知根知底,于第一次做心理咨询来说比较有安全感,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条原则。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找你做咨询,是吗?”
何静点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推荐一位咨询师给你,是我的师姐,她是位很有经验的婚恋分析师,应该可以帮到你。”
陈波若有所思地说:“那好吧。”
何静说的师姐正是陆鸣,她们本是同班,只因陆鸣长她两岁,平时对自己又照顾有加,所以何静向来称她为师姐。
照理说,她也可以将陈波转介给自己诊所的其他咨询师,当初为什么会介绍给陆鸣呢,自有她的一番考量。因为她不确定陈波在咨询中会不会说到自己,万一提起,毕竟都是同事,她也不愿让其他人知道她和陈波过去的那段历史。就这样,她把陈波交到陆鸣手里。
伴着这一路的纷飞的思绪,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驶入了出高速的H城收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