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丘山。
何静才想起今晚本来约好要去他家过夜的,可是自己现在却在H城。
“喂,干嘛呢?”话筒那端传来丘山温柔的声音。
他的嗓音好听极了,低沉而有磁性,简直有催情的效果,这是何静第一次跟他通话就发觉的。
而此刻听到丘山的声音,让她莫名的慌乱。
“我正在医院看一个朋友呢。”
“哦?”他有点意外,“我以为你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在哪个医院?等会我去那儿接你?”
别看丘山比何静小5岁,却是个体贴又绅士的年轻人。有些男人即便到了大叔年龄,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大叔吧,品味修养和体恤人的本事并没有与日俱增。
所以丘山是不会让女人自己上门的,他说这样感觉不好,于是提出等何静聚会结束,他来接她。这个细致的小举动确实受用,让她感觉很窝心。
可是现在要怎么说呢?丘山会不会有什么误解?
考虑了一下,何静还是告诉了他实情:“我一个朋友在H城住院,今天下午临时收到通知,我现在人在这里,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赶回去。”
“你朋友怎么了?招呼都不打就着急跑去了。”
“他出了点意外,被人砸晕了,情况挺紧急,所以我都来不及通知你,对不起啊。”何静庆幸中文里的Ta发音是一样的,不像英文要分She/He,她并不想告诉丘山朋友是男是女。
“听起来挺严重,你好好照顾朋友吧。”可能是国外呆久了,比较注重隐私吧,丘山很有分寸,并没有追问,只补问了一句,“那,你今晚就是不来了,是吗?”
“嗯,我说不准什么时候能走。”何静过来的时候没考虑那么多,想着见到陈波再说。
“那好吧,回来给我电话,你自己小心。”
“好的,再联系。”
挂了电话,何静有点小小的遗憾,她还是很想去丘山家里过夜的,并不是冲着上床去,他们在工作室里有过很多次激情时刻,而更让她迷恋的是在丘山家里,那种自然舒服的相处时光,房间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两人各自守着沙发的一端看书,偶尔抬头相视一笑,让她有种恋人日常的错觉,这跟巅峰高潮是两种不一样的满足。
何静面露怅然,回到病房。
陈波见状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今晚本来要去一个朋友家,回掉了。”
陈波有点不好意思,“这次真是麻烦你了,推了这么多约会来见我。”
说到“约会”这两个字,陈波真想问问何静情感方面的近况,这是他之前一直回避着没有提起的话题。
就像当初何静去相亲,她也不会跟他提和姚德业的事,彼此不在同一个状态里,比较优越的那一方似乎就该低调些。
现在自己的生活在何静面前破绽百出,他倒可放下包袱来过问一下她的状况了。
“何静,其实昨天我看见你了。”陈波说。
“噢?在哪儿?”
“在红坊,就是那个创业园区。”
何静没料到陈波会在那里看到自己,不禁问:“你去哪儿干嘛?”
“昨天韩玫去她妈家了,我不想过去,就一个人瞎逛,正好看到红坊有个石至莹的画展,过去看看。你呢?”
何静眼前不由浮现出昨天在丘山工作室里的翻云覆雨,脸上一阵发烫。
“哦,我一个搞艺术的朋友工作室也在那边,昨天过去碰个头。”
“是男朋友吧?昨天看到你俩走在一起挺亲密的。”陈波笑着说。
仿佛秘密被戳穿,何静不禁有些恼羞,“欸陈波,你现在怎么变得这样八卦!”
“有男朋友是好事啊,我还替你着急呢。”
何静想当初两人暧昧时,陈波那种含糊不清的态度,现在他自己婚也结了娃也有了,他操的是哪门子心!
“顾好自己吧!都焦头烂额了,还替我着急,我才叫替你发愁!”何静没好气地说。
随后又正色道:“说真的,这次你来见乐音到底是为了啥啊?”反正自己也不是他的心理咨询师,作为朋友关心一下总可以,就像陆鸣说的“想知道就去问他呀”。
陈波忘了头上还绑着绷带,伸手挠了挠头,一下痛得呲牙咧嘴,不禁叫了声,“哎呦!”
话音未落,医生正好走进来,朝何静瞥了一眼,一边给陈波测脉搏,一边问,“家属来了啊?”
何静不知如何作答,望向陈波,没想到他竟然面不改色地应了句,“是啊。”
医生操作完毕,对何静说,“家属跟我过去拿一下药吧。”
她瞪了陈波一眼,只得起身尾随着医生出去了。
在走廊上,何静问医生,“那个叫乐音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她,“你老公跟你说了?”
哦,对了,何静现在的身份已被认定是陈波的“老婆”,对于“老公”和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被发现晕倒在酒店里,竟然还能关心起那个女人的情况,的确有点奇怪。
何静只能自圆其说:“乐音是我们的朋友,她正好有事找他,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
医生将信将疑地说:“那姑娘受了挺大刺激,现在不肯开口,我们也了解不到什么。”
“那就是还没通知她家里人吗?”
“你知道她家人的联系方式?”
何静想,坏了,别掺和了,赶忙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家电话我也不知道。”
说完又岔开话题问:“陈波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哦,他没什么大问题,今晚再观察一下,没事的话明天就可以走了。”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了!”何静不敢再乱问,乖乖跟在医生后头到了取药的柜台。
拿完药回到病房,她把药袋往床上一扔,气呼呼地说:“陈波,你现在真是满嘴跑火车,瞎话张口就来啊!”
他苦笑,“哎,我这不也叫没办法嘛!万一他们真要通知家属,不就麻烦了!”
何静白了他一眼,“对了!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答我呢。”
“啥问题啊?”陈波装傻。
“这次为啥去找乐音!”何静看得出他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回非得逼他说出来不可。
“其实,我来的时候没啥想法,就是见见呗。”
“你们在北京出差不是见过了吗?”
陈波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她说她病了,我就来看看她。”
“病了?你怎么知道的?”
“哎呀,好了,好了,我就招了吧。上回见面我们话都没说完,回来后我总觉得如梗在咽,这次是准备来找她谈谈,也算画个句号让自己死心了吧。谁知道搞成这样!”陈波有点烦躁,他自己都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何静看了他一会儿,说:“陈波,我不是要质问你什么,我只是想让你自己想清楚到底要干嘛。情况发展到这步田地,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她恢复了一个心理咨询师的冷静。
陈波不说话了,他在思索何静的话,显然他对下一步打算并没有把握。何静突然觉得这状态好熟悉,就像当年他们关系最微妙的阶段,他也是这样首鼠两端。
“明天你就出院了,回家之后还会再来吗?”
陈波茫然地抬起头,“我也在考虑要不要来这个问题。她父母知道了一定会赶过来,我不想让他们再见到我,太尴尬了……”
“嗯,的确有点。但这次涉及到刑事案件,估计警察还会找你了解情况,到时候会不会跟乐音再见面,都是说不准的事。”何静提醒他。
陈波叹了口气,闭上眼往身后仰去,似乎一时想逃开这样复杂的问题。
何静看了看表,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了,便问陈波想吃点什么。
陈波摇摇头,“我没啥胃口,你自己下楼吃点吧,上来给我带几瓶矿泉水就好。”
何静也不勉强,独自走出了病房。吃饭的时候她想,今晚住在H城似乎没什么意义,也见不到乐音,况且陈波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吃完饭,她在去隔壁超市买水时,突然想起陈波跟她说过的一幕,那个冬日东窗事发的午后,他在乐音公司楼下向她泼了一身的矿泉水.……十年过去了,此刻两人躺在异乡同一家医院里,还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不得不说造化弄人啊!
何静怀揣着几瓶水回到病房,看到陈波侧身躺着,床头柜上的病号餐一动未动。
何静走上前,看了看今晚的伙食,对陈波说:“菜看着还行啊,再不吃就凉了,你多少吃点吧。”
陈波转过身来,神色疲倦的说:“我真的没胃口,吃不下去。”他双眉紧锁,看来心情有点儿低落。
何静坐下来,看着他,“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复杂,上次你到咨询室就是带着困惑来的,对于和乐音之间,当年结束的方式或许你觉得很不成熟,所以耿耿于怀,总想做点什么弥补,对吧?”
陈波沉默不语,无疑被何静说中了。他就是想做点什么,至于未来要和乐音怎样,他没有想过,或者说现在自己也不清楚。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让你放不下的到底是乐音?还是曾经美好的初恋?或是别的什么?……想通了这些,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波心里很明白自己是如何撑过这些年的,好容易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如今有妻有子,事业小成,不该再让往事吹皱平静的湖面了。可是为什么过去那件事一直不肯放过自己呢?每每想及,深夜叹息。
半晌他才察觉何静还坐在那里,问道:“对了,你等下去哪儿?”
何静跳过这个问题,反问他,“明天出院你自己能开车吗?”
“我已经给公司电话了,明天会有人来接我回去。”
“那——我今晚就先回去了吧,等到了上海你有什么再跟我联系?”
“也好,你早点走吧,等会就熄灯了。”
何静点了下头,转身拿了包准备站起来。
“何静,你来了让我很安心。”陈波真诚地说。
“你让我省点心吧!”何静想起两人曾经抱团取暖的日子,毕竟风雨同舟过。
但要说她对陈波的优柔寡断没想法也是不可能,早年要不是他的犹豫,现在坐在他床前的自己或许真有可能是他老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何静自己否决了,以她的个性是没法长期容忍陈波的,更没可能让他有机会去见乐音,她可不是韩玫那么好糊弄的。想到这里,何静倒有些庆幸当初跟陈波没发生什么,现在就当他是个老朋友,也挺好。
命运让你遇见一些人,或许就是为了告诉你,他们跟你不合适,却不会告诉你合适的人什么时候出现,你有的只能是等待,等有朝一日幸福来敲门。
车子驶出医院时,天色已暗。何静一看表,时间并不算晚,如果去参加同学会,起码要九十点钟才结束,现在开回去时间也差不多。突然她灵机一动——不如直接去丘山家,给他个惊喜!
打定主意后,连脚下的油门也踩得轻快起来,何静心情大好跟着广播哼起歌来,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她脸上洋溢着不自知的笑意,她正想像着等下丘山开门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