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和力》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一对青梅竹马的男女突然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敌意,变成了死对头,互相伤害。长大后,女孩在订婚后,再次见到男孩,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女孩发现自己爱上了男孩,爱的不可自拔,这份爱也为小时候的仇恨添加了光环。可是男孩并没有理解到她的心思,这让女孩子从小深种的叛逆愈发膨胀,她决定以死让男孩受到惩罚。女孩跳水自杀后,青年抱起那尊毫无生气的躯体,无法控制的绝望一点点蔓延了他的心。等到女孩睁开眼,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又找到你了,可你还离开我吗?”青年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不,永不离开!”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短短的一下午,事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绝望变为欣喜,从冷漠变成爱恋,两个当事人在这巨变中根本没办法去思考,只能被命运推着走。歌德曾经提到自己在小说中藏了许多东西,他希望读者穿过重重帷帐,探索其中的真义。《亲和力》想要探究的远远不止爱情这一话题。
故事情节并不复杂,甚至用一个化学公示便可概括:AB+CD=AC+BD。爱情之芽被掐断这类主题在文学中并不少见,比如毛姆的《面纱》,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妮娜》,但参与其中的通常是三个人。《道德经》中有提到“三生万物”,三能给予一切,创造一切,其中包括不好的事物。对于只能容忍两人亲密的关系,三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但歌德真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他没有写老套的三角恋,而是以一种美的方式讲述了爱情的不可捉摸。
爱德华和夏绿蒂年少时本身是一对相爱的情侣,因为父母的阻拦分别与不爱的人结婚,中年又不顾世俗重新走在一起,最后却都爱上了另一个人。歌德用“亲和力”来解释了这一看似莫名奇妙的安排。”亲和力“是两个人之间的吸引,不受年龄,法律,道德,宗教,伦理等的约束。因为有亲和力,爱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爱是命运,不由任何人选择,所以在歌德的价值观里,四个人物的行为并不能用道德标准来贴上”出轨“的标签。
这本书在歌德的时代遭到了不少批评,因为其中的婚恋观有悖那个时代的伦理道德,不为世人理解。文学艺术与道德无关,如果单单谈道德,这个世界就只有两种色彩了。文学给予人性最大的包容和理解,即使黑暗,也能滋生美。歌德让“移情别恋”不再是一件让当事人恨之入骨的丑事,而是各自通往幸福的必经之路而已。
爱情和婚姻的关系始终是模糊的,有时候它们隔得非常遥远,看起来毫无关联,有时候它们不可分离,却也只是无限趋近于等同。爱情常常来的没有缘由,走的也让人不知所措。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费尔明娜对弗洛伦蒂的爱情就是建于书信给予她的想象,将所有感情都投入她脑海中的弗洛伦蒂,为此不顾一切和自己的父亲抗衡。可是仅仅回眸一眼,这场爱情便不复存在。她最终在现实权衡下嫁给了条件不错的乌尔比诺医生,至少她也很喜欢乌尔比诺。结婚后两人的矛盾慢慢浮现出来,一块香皂,一顿午饭,都可以让两人爆发剧烈的危机,更不要说婚姻中存在的更多危机:婆婆的刁难,亲戚的嘲讽,丈夫的移情别恋。反观弗洛伦蒂,他一生都没结婚,纵使和无数女人风流,他的心里只有费尔明娜,直到老去终于等到了和爱人在一起的那刻。
《亲和力》中的爱德华和夏绿蒂也是因爱情走向婚姻的,最后却又因爱情走散了。歌德并不打算去谴责爱情的无力,反而以一种洒脱的方式让双方都自愿放下这段婚姻,走向新的感情。显然,歌德是赞同爱情至上的。两个人还爱的时候就好好珍惜,用尽力气去爱,不爱的时候洒脱放手,祝福彼此。这种观点在现代要操作起来都比较超前,更别说他所在的时代了。
然而,这部作品的真正意义并不停留于爱情层面。爱情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在这反复不定的过程中,作者也揭示了人的局限性。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和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不由自主。人会不由自主爱上一个人,却又不能抛下社会责任和他在一起。正如爱德华和奥蒂莉,他们相爱却不能像夫妻一样亲吻,精神早已结为一体,身体却仍躲在道德的圆圈里。和其他的动物相比,人有理性,便不能随心所欲发泄自己的欲望。但是人也逃不过大自然的愚弄,愈是逃避,愈是自焚。也许人都喜欢自欺欺人,我们口头上承诺自己的爱人是命中注定的那个,却又无法解释为什么见到下一个会心动不已,然后感叹”相逢恨晚“。所谓的命中注定,不过是千万偶然中的一个,所谓的宿命,不过是道德的累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