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自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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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添一抹岚

芦苇,是我的同桌,在四年级时。

那时,周围同学名字里,或梅、兰,或红、花。当听得芦苇这名字时,我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母亲即便是村妇,也是胸藏锦绣。对于芦苇,我期待她人如其名,有风,动,若脱兔;无风,静,若处子。

然而我的想象过于理想化。芦苇,上下课都得动,无一刻能静下来。课堂上,她爱揪住老师的口误或失误,引导更多同学捣乱;下课了,教室通道,走廊,便是她的天下,一阵风一阵风地,由这窜达那,耳边总能听得她聒噪的嗓音刺耳的狂笑。

这下我又想,该是芦苇的母亲觉她打小行为跳脱,希望她日后回归本真,便给她起了芦苇这名字,以名寄意。

芦苇身上总带着一股说不上是香味的味道,那味道,我熟悉但又觉陌生。我对那味道有些抗拒。一次芦苇提及她用肥皂洗头,我才反应过来,对,她身上那是肥皂味。我家洗头用洗发水,洗衣用洗衣粉,洗身用香皂,肥皂是好久没派上用场,怪不得我忆不起那味道的出处。

怪不得芦苇的头发总见粗糙,顺带连人也跟着粗糙起来。于是,我好为人师地向她推荐起洗发水洗衣粉香皂,并委婉地说肥皂气味不好。芦苇没说话,也没哈哈,转身走开。为此,我一头雾水,芦苇平日待我以青眼,怎这下一声不吭就走。

芦苇说话瓮声瓮气,爱往人堆中挤,说些不着边际的可笑话语。

不知芦苇自己有无觉察,她说话时,一旁的人常嗤之以鼻,或面露鄙夷。旁观者如我,是将它看在眼底,我多次想将此跟芦苇一说。可转念一想,也许芦苇甘之如饴亦未可知。

一次,芦苇的同村指着窗户外,喊芦苇,快看,你老妈。芦苇一眼也没看,还一瞬安静下来。但是我,怀着好奇心,想要看一眼我认定必是巧笑明眸的村妇。

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想象真是过于理想化。远远一看,芦苇妈跟芦苇就是同一个模子印出的饼,头发粗糙,体态臃肿,步履缓慢。很明显地,芦苇妈就是被生活磨得只剩粗糙的村妇,什么锦绣的,怕只是粗布麻衣。

我甚至远远就嗅到一股肥皂味,跟芦苇身上的味一样样。

芦苇平日就是个穷开心的人,甚至没点心肺,终日哈哈笑,似乎是她天性如此。

但我也有见过芦苇哭泣,事情因缘她跟一痞气同学的争执。起初,他俩是你追我赶,嬉笑怒骂。然而痞气同学翻脸如翻书,一下推倒了芦苇。芦苇是不认输的,起来后,开始骂咧,骂其姐姐。

或许每个人都有心头一点痛,触碰不得。而姐姐,就是痞气同学的心头痛。他旋即回骂,骂芦苇妈。

一旁的我听到他骂出克夫、淫妇等名词,也有点听不下去。芦苇妈虽不似我所想象那般婧巧,克夫与否我也不知,但怎可随便用“淫妇”两个字把她来骂。

芦苇妈也是芦苇心头一点痛吧,被痞气同学用力一戳,竟泣不成声,捂头趴在书桌上。

上课时,芦苇没起立,仍趴书桌上。老师巴不得她不出声,也就没管她。那节课,老师上得出奇地畅顺,但我们却好不无聊,可能是少了芦苇的吵闹吧。

作为芦苇的同桌,些少的关怀是必须的。我劝芦苇宽怀,可芦苇没一点回应,仍趴桌面上。

于是我悄悄问了芦苇同村的伙伴,关于芦苇妈和芦苇的家庭。这我才得知,芦苇爸早逝,是芦苇妈竭力拉扯着整个家。寡妇门前是非多,总有人传芦苇妈是克夫命,甚至说芦苇妈总跟一些光棍眉目传情。

我打断同学,问道,实际呢?同学给了一意味深长的目光,扯着嗓子说,这一层,不好说。

不好说,是不好评价,还是也那般认定了芦苇妈的罪状呢。

我坐回芦苇的身边。可能她的泪水也蘸了肥皂吧,浮在我周围的空气中,那味道越发的浓烈。原来,用肥皂洗头,芦苇没得选择。她若不粗糙,如不入群,而是活成小女子,她可能要承受更多白眼跟嘲笑。

我曾跟芦苇说起过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来源于她的名字,她笑称这俗气的名字,怎能给人带来美好印象。再问,芦苇已经如飞鸟,煽动翅膀,扑出去。

一节劳动力,我跟芦苇来到河边取水。那时正早春,溪水微凉。溪头一丛丛乱草已伸展开来,一片肥绿,春意袭人眼。河对岸,有一簇芦苇丛,新芽萌发,嫩枝长起。

我不觉有春风抚面,然那簇芦苇却自飘零,凌空晃荡。

我让芦苇看河对岸,芦苇目光一瞥,便飞快收回。我开始絮叨叨地说着我对芦苇丛的看法,芦苇则寂寥地听。或者她没在听,水桶在她手上,被摇来晃去。

芦苇突然开口了。她说一点不喜芦苇这名字,因为她觉得芦苇开花后,就剩枯败的枝梗,叶还是绿的,但枝头的花枯得轻飘飘,无风且飘摇。若有风来,都不知它会被刮去哪里,明明有根,又不能依附。

我说芦苇只看到芦苇消极的一面,怎不看看它钻泥而出时的劲头。

芦苇摇头说她看不到,也不要那么辛苦地钻。

我记得芦苇她发育得比我们早,四年级时已稍见苗头。五年级后,我跟她不再是同桌,她仍会和我说几句闲话,逗我一笑。芦苇说我过于四平八稳,失了女儿娇。我反问,你粗糙得很,也无女儿娇。芦苇但笑不语。

一次,芦苇悄悄地跟我分享,她说谁谁不仅身上都长开了,甚至说她去厕所时瞧见谁谁的私密。

我打住芦苇,用了鄙夷的眼神看她。我惊奇于芦苇关注的点竟异于常人,甚至是粗俗。芦苇见我不爱听,转身去了其他的人堆中,估计还是那话题,看把她乐得。

六年级时,我跟几个同学在班主任的宿舍上课。那年,我对芦苇的情况知之甚少。

不过我竟也听到了风言,内容是关于芦苇跟一个老师行走过密,然后是一箩筐的暗中推测。我听后只一笑,芦苇向来大咧处事,外人看到是过密,于她或许是无伤大雅。

有时候放学路上会遇见芦苇,她会向我问好。我看她,仍粗糙得很,心中暗忖,她仍没女儿娇。那老师应该只是有感芦苇境况艰难,多给她一丝关怀而已。

六年级毕业考结束,过完暑假,我成了初中生。

在初中学校里,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我曾经的小学同学。有时候碰面,仍觉熟络,会打个招呼。

可独不见芦苇。我特意寻她的踪影,几天下来,却没找着。我心内想,怕是芦苇妈负担不来,芦苇辍学也未可知。

然而,随后听得的爆炸性消息,粉碎了我心中的猜度。

芦苇怀孕了!是那老师作的孽,芦苇妈丝毫不顾芦苇的名声,将事情闹大来处理,弄得街知巷闻。而芦苇,也成了千夫指的小荡妇。

听后,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我不明白,芦苇怎会走上这条路的,是那老师用金钱利诱?是两人沆瀣一气,一拍即合?是芦苇糊里糊涂,被人占便宜却不自知?

不过,这些疑问只在我心间绕了几天,便放下,仍一心读书上学。

关于芦苇,我没打听事情的后续发展,也没人再提起。





我是添一抹岚,龙凤胎的妈。带娃耍,简书行。2017,坚持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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