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七岁的堂妹露露发来语音信息说:活着太累了,好想自杀,如果我死了的话,大家都会轻松一点吧。
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灰意冷,我不敢怠慢,立刻打电话给她,响了两三遍之后她才慢腾腾地接起,哭一会儿说一会儿,断断续续地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她是今年的高考生,因为发挥失常而以5分只差与一本高校失之交臂,她的父母又极好面子,不顾她的反对,坚持把她送进了一所复读学校,学习时间紧张,每周只有短短的一个下午休息,可她依然不得不在试卷题海中度过。
在一次模拟考试中,她的英语成绩只得了80多分,这并不是她的正常水平,可一想到母亲失望的叹息和父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她崩溃了,跑到宿舍楼六楼的天台徘徊了许久,给我发了这个信息。
“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从来没有过这样荒唐的念头吧?”她问。
我从上初中时开始写日记,时断时续,有时写的都是一些流水账,甚至只写一句话。
如果不是翻出那个已经泛黄的日记本,我也自然而然地以为自己从未有过脆弱无助的模样,可那亲笔写下的字字句句,却见证过我所有的悲伤和痛苦。
演讲比赛没发挥好,第一名被我很忌惮的对手夺了去,她看着我笑得趾高气扬,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好想死。
喜欢很久的男生给另一个女孩送早餐,两人在校园的树荫下窃窃私语满脸甜蜜,我却只能做个旁观者的时候,好想死。
被一个宿舍的女生结帮拉派孤立,看着别人走到哪里都成双成对,我却形只影单又束手无策的时候,好想死。
其实远远不止这些——努力到深夜人静时成绩还是差强人意,家人不是自己期望中的样子,无力终止父母的一场争吵……都会让我有怀疑人生的想法。
之前我还质问过我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我妈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并永久地封了我的口。但这个问题,在我之后的人生中,依然很多次被想起过。
奇怪的是,从20岁那年开始,我不再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生活一如既往,没有醍醐灌顶,没有茅塞顿开,没有灵魂一击,但我又的的确确,是从那年某一天开始,忽然不再那样惧怕生活了。
20岁之后的日子会好过些吗?并不如此。
没有了父母的关照又离开了大学的象牙塔,委屈与艰难都只多不少。
每天穿着不合脚的高跟鞋去实习,忍者脚痛,看到远处走来的顾客还要笑脸相迎。
跟闺蜜渐行渐远,她朋友圈晒出了跟别人的亲密合影,看着心里酸酸的。
客户在最后一天要换第二天使用的方案,在冬夜11点被夺命连环call叫回去上班,用冻到僵硬的十指敲着键盘。
好不容易撑了好几年的异地恋终于瓦解,曾经那么亲密的我们,也最终变成你和我。
曾经的我哭过醉过抱怨过,可哭完醉完抱怨完,第二天擦好口红调整好微笑,就又能满血复活。
读高中的时候我们的班歌是《明天会更好》,总觉得它很难听,而有人说,当你读懂了“Tomorrow will be better”的那一天起,才真正步入了成年人的生活。
我们的文化中太忌讳死亡,以至于“想死”的念头听上去是那么荒唐,任何一位长辈和前辈听到都免不了要挨一记爆栗:就这样你还不满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之前在网上看到一句话:在很年轻的时候把去死挂在嘴边,有时其实是一种心理上的救赎,大概是那时候的生太过孱弱无力,因此才常常想到通过极端的死亡来到达自由。
我喜欢有人说过的一句话:因为重击而知道自己面庞的形状,因为跌倒而清楚自己身躯的分量,因为承重,而意识到自己内在的小宇宙有多强大。
我们曾经都想过要从死亡中逃避,但我们都将好好活下去。我们曾经不堪一击,但我们终将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