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精神病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毫无征兆的灌进肺里,呛的忍不住咳嗽起来,惺忪的眼睛被强光晃的怎么也睁不开。

  「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却动弹不得,也发不住丝毫声音。

  门被粗鲁的推开,有人按住了我的手脚,眼皮也被人强扒开来。

  「李赦,幻想症。」

  「先推针镇定剂,让他老实躺几天。」

  眼皮更加沉重了些,可我的大脑却清醒得很,我知道他们走了。

  靠着针管里的液体和药片混杂的温水,我生生的挨过了这两天。

  饥饿消磨了我的意志,我屈服了。

  第三天,我清醒了,我主动吃了药,听从他们的指挥做些莫名的检查。

  这间只能容得下两张床的狭小房间成了我活动的场所。

  彼时我才注意到那个老头,他呆呆地站在窗前。我每天醒来时,他都会保持这个姿势。瘦弱、麻木,偶尔发出一两声沉重的喘息,像只躲在角落里等待死神来临的老狗。

  他从来都不会理会我,彷佛这件屋子里只有他自己和窗台那盆吊兰,蔫蔫的。叫人提不起丝毫兴趣。

  我终于可以走出这间屋子,阴暗潮湿的走廊,半掀起的墙皮以及稍稍不注意就会滚下楼梯的台阶。

  下了楼,扎着玻璃的围墙将我们囚禁于此。

  一楼也全然是些宿舍,门板尽是些划痕与污垢。

  这里的生活很单调,固定的饭菜、每天重复播放的电视节目、房间里久站的老头还有一个每次都会把饭喂到鼻孔里的傻瓜。

  看起来不过十岁,十岁的孩子也会被送到这来吗?

  这里压抑无聊的气氛是阻挡不住一个调皮的孩子的,他也只能趁了吃饭的功夫,拿勺子去搅别人碗里的汤食。其他人倒见怪不怪,毕竟他们脑海里故事更值得他们自己的深究。

  我自然不会惯着他,板着脸把他赶走。他也不恼,依旧如此,乐此不疲。

  他成了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彼时我才发现,他不会说话。他手指比划的什么我也看不懂,大多时候,他只是默默地坐在我身边听我讲述。

  我偷偷跑到院内查看过,没有大门。

  那药物和蔬菜是怎么被送进来的?

  我装作发病,大吵大闹,惹了其他病人和我一同鬼哭狼嚎。

  他们便拉了电闸,趁乱把病人带了回去。

  自此,上厕所和洗澡变没了隐私可言。

  我警惕起来,偷偷把每日的牛奶倒在老头的吊兰里,竟也没被发现。

  我试图和那个小哑巴打探这里的一切,他总是调皮的摇着头跑开。

  我开始观察这里其他的人,我努力记住每天和我相遇的人,第一个是沉默的老头,第二个是小哑巴,第三个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干净整齐的装扮在这样一件屋子里很是突兀。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隐藏了一些东西,我迎上,他却又刻意的避开了。

  是那天,小哑巴失手把牛奶倒在他身上的时候,难得的拘谨与窘迫浮现在他的脸上。我递了纸巾,他伸手接下,简单的道了谢。

  当晚,小哑巴不知发了什么疯,非拉了我去院子里荡秋千。嘎吱作响的木桩、伴随着稀零的铁链声,成了夜间院子里唯一的声响。

  直到照顾他的护工来催了好几次,他才不情愿的撇着嘴离开了。临走时,他故意在我身旁停留了片刻,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人们大都已经关灯入睡了,只有楼道尽头的安全通道的标识还散发出淡淡的光亮。我扶着楼梯上了楼,凭借着记忆和经过的房间数,我顺利的找到了我和老头的房间。

  房间是统一熄灯的,黑暗中我下意识看向老头的床位,看不清,也听不见什么动静。

  枯燥又乏味的生活渐渐消磨着我对未来的兴趣,我不在乎明天的天气和饭菜。我同样也无暇顾及第四个与我相遇的人明天是否还会穿今天那件丑陋的花衬衫。我只想入睡,快速进入梦乡,好让我摆脱这种认命的感觉。

  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我听到了老头下床的声音。

  他在向我走来,我却深陷梦魇中动弹不得。

  他径直坐在我的床边,等待的恐惧的突然席卷全身。我试图睁开双眼,眼睛却被什么东西覆盖住了,挣脱不开。身体已经浑然没有知觉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我想屏住呼吸,可猛烈的心跳将我的恐惧完全的暴露出来。

  他的手心出了汗,覆在我的皮肤上时,温热的黏腻感让我忍不住想要逃离。

  这双手的主人告诉我,他不是老头。

  重物感突然转移至喉结处,我想呼救,我想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男人。可大手愈发地用力,我动弹不得,眼皮愈发的沉重,周围的一切仿佛变得更模糊了。

  是谁摇晃着我的身体,又是谁把手放在了我的鼻息处…

  电闪雷鸣将我惊醒,猛呼一口气后,混杂着泥土腥气味的氧气再次灌入肺中。

  我没死,我甚至有些怀疑刚刚的情形是不是一场噩梦。可腿间的湿热以及脖颈的肿痛告诉我,我侥幸活了下来。

  借着闪电照亮屋内的一瞬间,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老头床上工工整整的被子,没有一件衣物,甚至是没有丝毫的凌乱。

  我顿感一阵头皮发麻,可我不敢下床。我不知道是否会有只手突然从床底伸出,我也不敢审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我不敢出声,床单已经湿透了。

  稀薄的空气、劣质的棉絮、闷热潮湿的狭小空间无一不在敲击着我的防线。

  我只能回忆起天亮之后的事情,走廊内熙熙攘攘,透过门板与薄被最终传入我的耳内。

  太阳终究是透过了薄被,照射到了我的身上。一番挣扎下,我掀开了被子。视线急忙寻了老头的身影,熟悉的一切慢慢安抚了那颗慌乱的心。

  昨晚的事情我没有向任何人说起,哪怕每个人的身上都是疑点重重,我再也没有继续调查下去的勇气。

  可是他失踪了,那个看起来最像正常人的病人,毫无征兆,且没有人提起。

  我第一次察觉到了这里的可怕之处,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想要杀我。或者是说,那个男人成了我的替罪羔羊。

  在那个男人失踪后的第三天。饭桌上,小哑巴一改常态,竟主动拿了我的碗去盛饭,怕他故意在米饭中掺杂些什么,我自顾地拿了筷子翻弄起来。

  是夹杂了东西,皱巴巴的,像是被浸湿的厕纸。

  见我抬头看他,他点了点头。

  我塞进嘴里,装作被呛到,顺势把包裹着纸团的饭团丢进袖口。

  饭后我溜回了房间,小心地把纸团铺展开来,只有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

  【求求我】

  我又把纸条细细检查了一番,确保没有遗漏掉什么重要细节

  我只当是小哑巴的恶作剧,把纸条撕碎后趁着上厕所的功夫丢进了水池里。

  小哑巴也失踪了。

  照顾他的护工说,小哑巴是孤儿,现如今被人收养了去。

  我唯一的朋友走了,除过那张被冲走的纸条,他什么都没有留给我。

  我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到我爸身上,或许等他出差回来,我就可以逃离这里了。

  小哑巴走后没几天,老头病倒了。

  从不喝牛奶的他,会一饮而尽。

  他会莫名的从床垫下摸索出几粒药,盯着花花绿绿的药片自言自语。

  他甚至改变了睡觉的方向,整个人颠倒了过来。

  在一场大雨过后的清晨,他们又闯了进来,像我初来时那样,给我打了镇静剂。

  即将昏迷之前,我好像看到老头被推走了。

  我把在精神病院的这番经历发布到了网上,众说纷纭,大家纷纷把矛头指向指向了本市新开的这家精神病院。

  甚至有人冒险装病混入,一时之间。各种灵异视频与唬人文章占据各大平台。

  直到有人提起,这家精神病院原先是家孤儿院。

  没错,是记忆中小哑巴存在的地方。

  窗外的警笛声愈来愈近,我知道属于我的审判,来了。

 

  初遇那年,小哑巴9岁,我8岁。

  我第一次来到这的时候,其他人都是笑脸盈盈,只有他朝我的身上扔泥巴。

  护工阿姨把我抱走,细细的给我擦净了脸。

  当晚,小哑巴趁了我睡觉的功夫用剪刀剪了我的头发,还一脸得意

  小哑巴真讨厌。

  院长是个和蔼的大叔,每次见了我们。都是爱怜的的摸摸我们的头,还轻声询问我们有没有喝牛奶。

  我喜欢院长叔叔,可小哑巴很讨厌。

  一周里,总有那么一天。小哑巴非要和我挤在一张床上,热死了。

  这晚,他好像很害怕,死死的抓住我的手。

  黑漆漆的夜里,我感觉到他在发抖。

  他被人抱走了,我闻到了那个人身上的烟草味,有点像保安叔叔。

  我下床跟了去,他们进了院长的房间。

  是动画片的声音,是每天重复播放的葫芦娃。

  「叔叔,叔叔。我怕。」我拼命拍打着那扇门。

  保安叔叔开了门,用身体遮挡住了,我看不清小哑巴。

  他把我向外推了推,顺势关上了门。

  他把我抱回到床上,他说,小哑巴做噩梦了,院长在安慰他。

  我强忍睡意,直到小哑巴回来。

  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却触碰到了他的眼角,湿湿的,我想保安叔叔说的是真的。

  我抱了抱他,他没有任何回应。

  小哑巴是不是被吓傻了。

  小哑巴的噩梦越来越频繁了,几次半夜醒来,身旁都没有他的身影。

  小哑巴不喜欢喝牛奶了。

  院长叔叔最近特别喜欢我,总是忍不住摸摸我的笑脸。

  但他的喜欢,我有些害怕。他会在我洗澡和上厕所时突然出现。

  晚饭后,小哑巴非拉着我去荡秋千,我一点也不想。

  直到护工阿姨来催了好几次,最后直接把小哑巴抱走了。

  我小心的上了楼,没想到在楼梯口遇到了院长。

  「要不要跟我去看动画片啊,我这还有好吃的呢。」明明是和平常一样的语气,在我听来怎么是这样的刺耳。

  我摇头跑开,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手指嵌进衣服,有些疼。

  我还是来到了这间屋子,电视里的小人在哭,我也在哭。

  他的手心满是汗,湿漉漉的贴在我的脸颊上。

  我大吼大叫,手自动地转移到了脖颈处,突如其来的压力让我忍不住呕吐,窒息,害怕,我吓尿了。

  他放开了我,我拉开门跑出去。

  房间内,我和小哑巴的床铺上,工工整整。

  小哑巴又不见了,可我顾不上他。

  院长被调走了,我和小哑巴很高兴。

  保安叔叔没走,小哑巴却走了,他给我留了张纸条,歪歪扭扭的大字,我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等我回来,我带你走】

  他再没回来过。

  我也不喜欢喝牛奶了。

  我被人领养了去。

  养父母待我很好,我上了学,我有了家。

  我混入了那所精神病院,我来找一个人—我亲爱的保安叔叔。

  他死的时候可怜极了,口吐白沫,瘦骨嶙峋。

 

  没人知道

  小哑巴是我,李赦也是我。我不是哑巴,我不爱说话。

  我怕睡觉,怕洗澡,怕上厕所。

  我怕一切能够和他们独处的时间。

  初来时,我8岁。

  院长走时,也带走了9岁的我。

  没有人和我挤在同一张床上。

  没有人陪我荡秋千。

  我讨厌喝牛奶,我讨厌一切白色的东西。

  院长第一次把我抱走的那晚,‘叔叔’这个词我喊到嗓子沙哑。

  尿裤子的那晚,他没有放过我。

  把我带走之后,我逃了出来。

  我捡垃圾,我乞讨,我发誓我再也不要去到每一个有他的地方。

 

  我是谁,还重要吗?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5,723评论 6 49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2,003评论 3 39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1,512评论 0 351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825评论 1 290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874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841评论 1 29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812评论 3 416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582评论 0 271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033评论 1 308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309评论 2 33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450评论 1 345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158评论 5 341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789评论 3 32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409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609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440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357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