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货物已全然被劫,但万幸没有与山贼起冲突,商队的人都不曾受到伤害。虽说人命大过天,可真正能将这句话付诸实践的人却不多,在那些自视甚高的人看来,别人的性命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自己的利益的,也因此诞生了许多悲剧和悲凉。
刘老汉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后悔和痛苦,他甚至还可以露出笑脸来,这不禁让商队里的人有些侧目,他们私底下也对刘老汉竖起大拇指。当然,有敬佩的也会有怀疑的,他们暗自猜测,马车里的人与刘老汉定然有微妙的关系,不只是夫妻那么简单,或许就根本不是夫妻。
商队被劫,其他人并不会蒙受多少损失,货物全是刘老汉的,他们顶多算是出力,没什么风险可讲。所以他们的沉默伤心和愤怒很大一部分都是装出来的,因为目前的情况下实在不适合做开心的事,也不适合开玩笑,与人相处若不懂看脸色,不仅朋友做不成还会引来愤怒和仇恨。于是他们的伤心更像是同情。
但刘老汉似乎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安慰或者什么其他的,他没有表现出什么悲苦之色,还微笑着向众人道歉:“方才让各位受惊了,实在是老汉的过失,回到城中再请大家吃酒,权当老汉赔罪,望大家不要介怀,都赏个脸。”
众人纷纷挥手,先前打算明哲保身冷眼旁观的人也感到了一些愧疚,大家都纷纷开口,各种各样的口音和在了一起翻腾出来:
“我们一定赏光,一定赏光。”
“老汉儿莫在说这种话,倒是我要们敬你几大碗酒嘞.....”
“老爷子的气度当真令人佩服,我们定不醉不归....”
·········
被山贼劫掠的压抑一扫而空,商队活跃起来,大家纷纷开口和旁边人讨论,不乏对刘老汉的敬佩之词。木昭也感到了轻松,年轻人总是喜欢这种江湖义气的感觉。他只是有些纳闷,一个商人取刘老汉这么一个粗俗的名字。
当然,若世事都如想象一般美妙的话,哪里会有这么多人独自低诉着生无可恋,一切虚妄。
高涨的气氛还没发热,就突有马蹄响起。
马蹄声从远方传过来,越来越大。
首先映入木昭眼帘的是一道由灰尘腾起形成的长蛇,然后才是蛇头前方的马,马上的人,人兴奋贪婪的眼神,惨白的大刀。刀上九环乒乓作响。
商队蓦然静了下来,沉默的盯着这一条长蛇向他们刺过来。
急冲,减速,马嘶,然后停下。九环大刀指在在众人的前方,雪白得晃眼。
由灰尘组成的长蛇向空中腾起,越飞越高,越来越淡,然后消失,归于虚无。
又是这帮山贼,来者不善。
二当家戏谑的眼光扫过众人,他身后的山贼们一个个露出不可名状的笑容。
他的目光在木昭的身上顿了一下,说道:
“读书人,我很是喜欢你说的话,忍不住再回来听一遍。”
木昭依然一副恭敬的模样,轻声开口说道:
“二当家玉树临风。”
“哈哈哈,哈哈哈。”
木昭的话让二当家大笑起来,同时木昭语气中的镇定,也让二当家高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而已。他策马在商队前面来回走动,马蹄一声一声敲在不安的人心头。对着所有人高声说道:
“大哥说放你们走,不想节外生枝。但是........”
他舔了舔嘴唇,盯着刘老汉接着说道:
“这是我们在这里的干的最后一票,最后一票啊,你们时运可真不错,哈哈哈。大哥是老大,他需要考虑的,我不用,对吧?”
刘老汉不说话,死死的看着二当家,一片沉默。
“哦,没人说话吗,那我接着说。”二当家把九环大刀放到肩上,嘴角扯开一丝笑容。“我很久没杀人了,有没有谁想死呢?”
“没有吗?无趣。”
他的笑容变得更大,露出乌黑的牙齿,上面粘着碎肉和唾沫,恶心的令人作呕。
“那么,把马车里的人给我交出来,还有那个小姑娘。”他用刀指了指十七,接着说道:“这样我便放你们走。”
刘老汉努力的展开笑容,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颤抖着
“二当家说笑了,老汉这里还有几张银票,可否通融通融。”
二当家保持着那个让人恶心的笑容,保持得太久更让人觉得狰狞,他说:
“抢钱,哪有抢人刺激,嗯?”
说罢夸张的张大嘴巴舔了舔嘴唇。
刘老汉咬着牙,汗水从头顶慢慢流下。挣扎了半晌,刘老汉突然抬头看着二当家,收起那个让自己难受的笑容,从腰间抽刀出鞘,护卫们也纷纷抽刀出鞘。他刀指马头,说道:
“二当家,不要欺人太甚。”
“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砰~~”的一声,刘老汉的刀脱手而出,九环大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未曾习过武,也敢拔刀,” 他又转头看向商队的护卫,接着说道:“一帮乌合之众!”
他抖了抖手中的刀,刀上的铁环乒乓作响,然后他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倾泻着骨子里的暴戾,轻声开口道:
“马车里的贱货,赶快从那里给老子滚出来!” 他把“贱货”两个字咬得极重。
山贼们兴奋的盯着马车,商队的人恐惧的看着二当家,护卫们一个个握着刀颤抖,与自己的内心做着斗争。
马车轻轻晃动了一下,帷布被慢慢被掀起,一个妙龄女子全身颤抖着的从车里钻出来,她站在马车门口,面色惨白,上下嘴皮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眼泪无力的挂在脸颊上。
“哈,哈哈哈,就是这个表情,多美的小娘子,我喜欢。下车,走到我身边来。”二当家的神色满是癫狂的欲望。
女子看到山贼们眼中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欲望,黑暗和恐惧铺天盖地的涌进她的内心,吞没她所有的温柔和矜持,她绝望的呼唤着儿时的英雄,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父亲,救我。”
而他的英雄已犹如风中烛火一般,在九环大刀下一动都动不得。
父亲在女儿的呼唤中颤抖起来,女儿的绝望犹如利剑刺入他的胸膛,在他的心脏上搅了一千转,搅得鲜血飞溅,他重新拾起勇气,抬头愤怒的盯着九环大刀的主人。
英雄是什么样的?
刘老汉伸出手,捏住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刀刃划破他的手掌,腥红的血潺潺的流出来,他的声音沙哑坚定,绝望又噬人:“你不能碰我女儿!”
他如此的坚定!
一种无形的力量散发出来,护卫们紧紧的握住手中的刀,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为自己身份尽责的准备,也为了自己的尊严。木昭也把手中的书放回行囊,冷漠的盯着二当家。
二当家感受到来自商队的愤怒,也看到人们的勇气,扫视了一眼众人,目光中充满浓浓的不屑。邪异的笑起来:
“英雄就是这样的吗?”
他看着从刘老汉手中流出来的鲜血,沿着刀刃流到刀剑,再一滴滴的从刀尖上落到地下的尘土里,啧啧的惊叹道:“哦,是吗,我配不上你女儿?还是就凭你们也想要行善积德?”
他忽的一抽刀,鲜血自刀刃上溅开,三根手指从刘老汉的手上飞了起来,划了一道弧线,然后无力地落到地上,鲜血“嗤”的一声从刘老汉手中喷涌而出,他痛苦的大叫出声。人们一下惊慌了,鼓起的勇气被鲜血冲散了大半,护卫们也颤抖了一下,他们看着身旁的同伴,有的人惊恐,有的人挣扎,心里也被泼了一盆冷水。
刘老汉的手指还在地上抽动,血液散发着腥味的热气。
二当家没有管痛苦叫喊的刘老汉,冷眼看着商队里的护卫,然后再看向木昭,再看向木昭身旁的十七,说道:
“我配不上这些贱货吗?玉树临风也配不上吗?知不知道曾经我才是大当家,知不知道山寨曾经是由我说了算的!”
他愤怒起来,语气一下变冷,灼灼盯着木昭,问道:
“读书人,你说我怎么样,把你前面的话再说一遍。”
但他并不是询问,而是逼问,因为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似乎木昭只要敢说错一个字,他的大刀马上就会砍到木昭的脑袋上。
木昭抬起低着的头,学着二当家露出一个笑容,却比二当家更狰狞,他把手指掰得“咔咔”作响,语气冷得噬人。
“你就像一坨屎!”
话还没说完,他便向着二当家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