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时,学校对我们这届学生重新进行了分班,原一、二、三班的学生,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后,不打算继续升学的,被分入一班,打算升学的,则进入二班。原四、五、六班依此分成三班和四班。
重分后的一班和三班的学生,一年后就会步入社会,能否继续读高中,看的不只是成绩,而是学生家长经过多方面的权衡后所做的决定。他们中有些学生的成绩并不差,我还不懂他们为什么不去向父母争取,我以为没有什么事是在父母面前大哭一场不能解决的。我还以为继续读书才是更好的选择。
所以,我进了二班。尽管我的成绩差的一塌糊涂,但爸妈依然希望我能继续读高中,甚至大学。其实,我也想像杨婷一样优秀,让爸妈也为我感到骄傲。
无论如何,我和杨婷又在一个班了,我们的游戏又可以继续了。
这一年,学校对初三升学班,进行封闭式管理,也就是说二班和四班两百多学生全都要住校。开学那天,家里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氛围,似乎我去住校是件多么大的事情是的。我们早早吃了晚饭,奶奶赶在我走之前,给我缝出一条很厚很厚的褥子。太厚了,我怕同学笑话,不想带,我妈根本不顾及我的感受,她把那个褥子和凉席、薄被卷一起,夹在自行车后座,前车筐被塞得满满的,左右车把上也丁零当啷挂了一堆,最后,剩下一个脸盆,我妈把它塞到我手里,我们就这样上路了。尽管我只离开家二百米,可我妈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唠叨了一路,我想还好我家离学校只有二百米,再唠叨也唠叨不过这二百米的距离,想想那些离校几十里地的同学,忍不住泛起了同情,可转念一想,他们的妈妈是把自己的孩子送往几十里外的地方,不放心自然会更多,或许,只有这一路的唠叨,才能缓解一点点她们对孩子的挂念吧。
三间女生宿舍,排成一排。宿舍里闹哄哄的,床铺早已被瓜分完。我责怪李亦然没给我占铺,她碍于我妈在场,什么也没说。但,只是没说而已,瞧她那眼神……算了,好女不和李亦然斗。我们在混合宿舍靠窗的位置看到两个上铺。我妈把我的铺盖卷扔上去。我打量着周围的陌生面孔,有些失落。就在这时,杨婷抱着被褥从通铺的另一头跑来,然后把被褥丢在我旁边的空铺,张牙舞爪地朝着我扮狮子,她总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扮狮子吓唬她,我不记得了。我妈给我铺好床就离开了。我早知道游戏一旦开始,杨婷就一定会看到我,只是没料到这次竟会这么早,我开心极了。
同学们大多都和我一样,是第一次住校。那天晚上,在这间容纳了二十多人的宿舍里,我感到自己被窥视,同时也被动的窥视着别人,宿舍里充满了这种别扭的感觉。直到熄灯后,两位女老师来查宿舍,催促大家上床睡觉,也许就是那一刻,借着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微光,所有人默默地达成了一个共识——既然未来大家要一起在这间宿舍生活一年,那不如就此一起撕掉这令人不适的羞耻感吧。
我和杨婷换上睡衣,手拉着手,躺在床上,小声聊起了小时候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多数都是她讲,我听,讲到好玩的地方,我们就捂嘴笑上一会儿,就像小时候藏在雨伞下讲故事,也是她讲,我听,那些从她口中讲出来的故事似乎十分有趣,我们经常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渐渐安静下来,蛐蛐的叫声和着沉沉的呼吸声,奏成一首夏日夜曲。杨婷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断断续续——“你记不记得……有一天他们把小猴子逼到了女厕所……我们以为小猴子会躲在女厕所哭,谁知道……她躲在厕所……蹦跳着……和外面那伙学生们吵架……后来……后来……”我轻轻晃了晃她的手,她迷迷糊糊地继续呢喃:“小猴子………吵架,后……来……”我接上杨婷,“后来,小猴子就开始跟着我们,只要感觉到我们不想带她玩,就开始蹦跳,所以,我们才私下里叫她小猴子。”
我扭过头看杨婷,她已经睡熟了,我以前还幻想过我们是邻居,在夏日的傍晚,就像这样,一起手拉手跑到房顶上纳凉,采树叶,或是躺着看星星。所以,我今晚能和杨婷在一起很开心,比我表现出来的还要开心。
小猴子的故事差不多讲完了,在小猴子担心我们会甩掉她时,那个学期也接近了尾声。小猴子其实挺可怜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经常有同学欺负她,追着她喊“没妈的孩子!”我和杨婷虽然没有像那群坏孩子一样欺负她,却也没有为此同情过她,之所以那天和她一起呆在厕所,只是想看她有没有很伤心,我们以为她会躲在厕所里哭,我们其实也只不过是想看热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