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写了三篇简书,今天计划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一早打开朋友圈准备认真阅读点赞。才翻阅了两位朋友的微博,就看到温州名师陈智峰上传的吴非先生的文章《粗鄙的利已主义者》。吴非是我敬重的江苏省特级教师,从未见面,只听过江苏朋友的介绍及翻过他的《不跪着教书》一书。知道这是一个视力处于半失明状态却善于透视世道人心的狷介之士,无论是谁,只要他看不起的,都敢翻白眼,而且学问又高,教书又好。因此,他的文章我非看不可。这一看又挑起了我写简书的欲望,而且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吴非在文中痛骂了那些接受了教育却自私冷漠、没有礼貌、“活得不像个人”的“粗鄙的利己主义者”。为了形象地说明什么是“粗鄙的利己主义者”,吴非一开篇就讲述了一个故事:
教授某公,年近八旬,说起近日滑稽事,百般无奈,徒自叹息。有个外地的硕士生来电话求访,说有问题咨询。某公想,也许就是见个面,要几本书,就应允了。哪知硕士生不知书也不知礼,问题没完没了,一直问了五小时,整个谈话过程中,硕士没有表情,只知抬头问,低头记,就像“讯问”或“配合调查”。某公疲惫不堪,但硕士视而未见,不知告辞,继续问。某公遂请硕士去饭馆用餐,硕士不客气,同去;吃完,抹过嘴,不道谢,径自走了。事情就这么完了吗?没有。过几日,硕士又打来电话,说,大事忘了办,想请先生写封推荐信,要去某校考博士。某公正疑惑那个“有问题咨询”为何,硕士电邮传来拟好的“推荐信”,内容无非政治如何可靠,专业功底如何扎实云云,嘱某公“打印后签名,寄快件”。
吴非说,“我闻此事,捧腹大笑”,我读完也是忍俊不禁。但是我相信,无论是我还是吴非,在笑声中一定是带着忧愁与苦涩的。为何如此?因为这种人不是个例,也有可能是一个群体;又因为如吴非所言,这种人“缺乏自尊,走上社会,害人害己;走出国门,还不知要丢多大的丑,牵累同胞名誉”。吴非也分析了“粗鄙利已主义者”产生的原因:反人道的应试教育及媒体总是宣传“状元”、“总分第一”、“均分第一”、“考上‘北清’人数”;家庭的溺爱与异化(他成为家庭或家族用以与他人攀比的筹码);现时“成功人士”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对青少年的影响……吴非的分析没错,但并没有抓住问题的要害。
这种“粗鄙的利己主义者”的产生确实与新闻媒体有关,但主要不在于他们对于升学率、状元的狂热宣传,而在于他们对“榜样”的片面甚至歪曲报道。在记者或通讯员的笔下,我们的榜样教师是怎样的呢?学生有点头疼脑热便问寒嘘暖,学生吃不下饭便亲自动手为学生煮鸡蛋面,学生有恙便亲自背到医院并彻夜陪护……报道这些事迹没错,但为什么就不再报道一下,受惠学生是如何知书达礼,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真诚地拜谢自己的恩师。给人的感觉教师就是干这个活的。我在中学执教的时候,也偶尔干过上面的事,但我毫不隐讳地说,学生的家长在学生病好后,都会登门致谢。我不能为了显示自己的高尚而将他们拒之门外,因为知恩图报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们应当让学生从小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只是我们的“报”要合乎道德的规范,守住法律的底线。因此,各类媒体对教师报道的选择性偏差与失误,是导致“粗鄙的利己主义者”产生的重要原因。
其次就要怪我们教师自身了。以吴非笔下的老先生为例,那位“粗鄙的利己主义者”是不是他自己惯出来的?五个小时里为什么不暗示或直接告诉这位硕士,自己累了需要休息?老师在学生面前还有什么可以装模作样的?如果已经觉得这位学生没有礼貌,为什么不给予那怕是委婉的教育?用餐后为什么不提议这一餐我们就AA制吧?当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为何又那么乖乖地给这位硕士寄推荐信?为什么不告诉他寄快递可以,但必须到付?如果说这位学生是“粗鄙的利已主义者”,那么这一切虽然不一定是老先生培养的但至少被老先生强化了。更可怕的是,吴非先生说,“类似遭遇不是第一回(也肯定不是最后一回)”,那这位老先生得“害”多少学生啊!因此,我不但不同情这位老先生,反而对他的既要怂恿又要吐槽的做法表示不屑,如果他在我面前,我会笑着说一句:您活该!但像这位老先生这样的人并不少见,某学院某中年教授经常掏钱请他的在职兼读的教育硕士聚餐,我问其所以,答曰:希望他们能好好读书把论文写起来。我不明白了,那些可是从各中小学来的老师啊,难道需要请吃饭才能读书写论文吗?可以说那些教育硕士碰上了一个既好又坏的老师,老师真诚地关心学生没得说,但他却是在无意中培养了教师中的“粗鄙的利己主义者”,这个才可怕。
第三不得不把矛头指向我们的一些行政领导了。也许是新闻媒体长期对于“师德”的不当宣传,导致了我们的领导对于“学生”过分片面的保护,而对于老师失之苛求。什么是师德?最高的师德应该是师生既互亲互爱又长幼有序,就是教师不忘对学生未来的人生之路做出表率与指导。我很高兴,我直接所带的学生似乎没有一个是“粗鄙的利已主义者”,相反,他们对于我的宽容和爱护超出了我的预期。例如开三十年同学会,每位学生各交一千元,但特别规定所有老师及家属不需要交一分钱,即便交也要退还。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是学生对老师应有的尊重,老师能够拨冗前来参加,就已经是对同学会再大的支持。而且,一听说我要将简书结集出版,经常给我发红包。所以,我坐在同学之间吃喝笑谈,一点不自在的感觉也没有,相反我为我的学生活得象个人而且是大写的人而感到骄傲,我为他们点赞。但是,我也确实碰到过“粗鄙的利已主义者”。当年,我分管某学院在职兼读教育硕士的工作,有教育硕士向我反映,他们的导师不够热情,不欢迎他们到其家中接受指导。正好这位学生的导师此前也跟我吐槽,说他带的学生一点也不象话,进他的房间鞋套也不换,就大咧咧地踩进去了,他的小孩在边上吵闹,这位学生居然大声呵斥,搞得他十分尴尬,他都不想带这些学生了。于是,在上课时,我就跟教育硕士们推心置腹地讲:尽量到办公室找导师指导;如果非得进导师房间请一定套上鞋套或换上拖鞋;如果导师家里有小孩子的话请带点糖果。我觉得这是做人的最起码的礼节。但第二天,院领导就接二连三地打来电话询问,他们十分紧张,因为有教育硕士告状,说我在课堂上公开要他们向导师行贿。这罪名够重的吧?好在当时我自己的小孩已经赴韩国诚均馆念书了,否则真得说不清楚了。领导经过再三调查,证明我的话没有什么大过,但还是告诫我,话不可随便乱说。领导的难处我自然知道,但我多么希望领导也能对那位告状者说一句:千万不要做白眼狼。当年对那位教育硕士的行径我只有无语,如果放在今天我一定会给他(或她)戴上吴非先生创造的帽子:粗鄙的利己主义者——只想利用教师,有害人之意却毫无感恩之心。我希望这位“粗鄙的利己主义者”经过此事懂得真正的为人之道,至少心里要对自己的导师有感谢之情。但此事过后,我便不再教导任何学生如何为人处事了,我自己都做不好,又如何能正确地引领他们呢?但我绝不允许自己所带的学生成为“粗鄙的利已主义者”:如果到金华顺道来看望我,那这个餐费必须我来付;如果是来向我讨教,要我指导,那对不起,要么不一起用餐,如要聚这个费用我不该我出。
但必须指出,今日教育界确实也存在诸多不良的现象:不缴费参加自己搞的培训班就不好好教书;不送礼就让你的孩子坐最后一排;根据家长送好处的情况确定班干部……因此,社会上对教师有些非议也是正常的。要做好老师就必须注意分寸,正确把握家长基于中华民族尊师重教优良传统而主动体现出来的适度的礼貌、礼节与因为要为自己的子女谋利益而被动地送厚礼之间的关系。媒体在抨击教育界某些不良风气的时候,也要注意教师接受正常的礼谢与索贿受贿之关系,确保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不被亵渎,我们的社会不会培养“粗鄙的利已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