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中的草原
1、最近,这样的梦境常常闯入我的睡眠:我的四周,环以杂乱冗长的蒿草,蒿草上长满了毛茸茸的东西,最要命的是,这些东西令我烦躁不已,所以我总是企图拨开杂草逃出去,可是这片蒿草真是没完没了,任我怎么逃,也逃不出去……母亲多次劝我吃点神经衰弱的药,我却是倔强地以为这完全不是药物治疗能治好的。
孔子说:“礼失而求诸野”,我也时常有远离烦扰而去一处从未到过的所在寻求洒脱自在寻求自我存在感的冲动,因此我常常幻想着大海,幻想着草原,幻想着骏马飞驰长调悠扬的情景,在那里,或许偶遇爱情,或许遭遇永恒,那些生活中细碎的纷繁扰攘瞬间被辽阔无垠的草原抚平,以突然顺畅的呼吸为线,连接起我们患得患失的过往,丝绸般柔柔媚媚地涌向未知……
2、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偶遇了《黑骏马》。辽阔温情的草原,养育了健壮温顺的黑骏马和善良的草原儿女,我无法自拔地沉醉在那片天地相融的草原夜色中,我羡慕着白音宝力格纯洁美好的初恋,沉迷于那些骑马飞跃的爱情片段——那温婉相连的延绵群山呵!那清泠泠的弯弯河流呵!那亘古相伴的星空呵——山连着山,草原连着草原 ,马蹄声连着回家的呼唤,可是,命运却不连着命运,爱情,在憧憬与眷恋中断裂了!就如同远方那张开的山口,在暮色降临时,吞噬汩汩远去的河流!年轻的白音宝力格,也是沿着那条河流,从那张开的山口离开,从索米亚的模糊视线中,离开。
白音宝力格是眷恋草原的,当内心的依恋与对远方的憧憬剧烈冲突的时候,他要从那道山口走出去……
3、草原,是可以容纳一切的。就像一个巨大的子宫,容纳着最初的儿女,容纳着最传统最本真的东西——可是,离开了子宫的孩子啊,你还渴望像最初那样回到子宫吗,你是如此的风尘仆仆?!再次看《黑骏马》的时候,我的孩子已经会学着我的样子安静地看书识字了——想想内心充满矛盾与挣扎的白音宝力格,最后他还是回到了草原,可是白音宝力格还是最初的白音宝力格吗?索米亚还是最初的索米亚吗?丘陵起伏的草原,没有地平线,全身扑进草丛里的身体,即使再学着婴儿的姿势侧卧在草原的腹部,即使你学着一棵草的样子呼吸,那半夜无故对月吠叫的牧羊狗呵——已经无法嗅出你的气息。
4、关于草原,多少的憧憬,多少的疑惑,多少的未知,多少的矛盾在我的心中隐秘地搅腾着,有时候,它就像一团火,燃起所有对远方的渴望,但是有时候又像一块冰,梗在梦想的喉咙,当现实冲撞时,它又一点点地消融。
我终于去了草原。我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奔向草原,远处的一群群骏马悠闲地吃着青草,当高原的风吹过,我的裙裾飞舞,戴着红头巾的女人打马经过,女人说,骑马吗?一次三十块钱。错愕之余,我停止亲吻一朵草原上的春花——我,是过客。
二、探访远方
1、我想我是自由的,我的骨骼里不断分裂着行走的基因,当然,自由基因的形成,绝大部分原因归咎于我的生性愚钝。我无法长时间偏居一隅静下心来读书破万卷,也没法像别人那样天马行空,听说葡萄牙作家费尔南多·佩索阿是个最讨厌旅行的人,他认为旅行是缺乏想象力的人不得已而为之,在他专属的丰富的内心世界里,有着奇妙的第八大洲,在那里,他思想的翅膀可以任意遨翔,他完全可以游目骋怀,放浪形骸于天地之间。这大概和庄子的思想是异曲同工的吧!我终归是热衷于行走,当季节在风的性格里轮回,至少我能知道草木从未失信于时光。
2、说说承诺吧!春风承诺花蕾,花朵承诺果实,果实承诺种子,种子承诺大地,大地承诺万物生长。对于人,什么是承诺呢?河流承诺大海,河流从未失信于大海;苦楝树承诺家园,苦楝籽从未失信于故园,可是游子承诺故乡,乡愁最后都能兑现吗?
妹妹曾经许诺,等工作了挣钱了,就可以让我了无牵绊地去远行,想走多远就走多远——这个美好的承诺伴着她长眠于那片松林里的坟冢,屡次远行的我,每每幻想着自己就像一只风筝,线的那头,是那片的坟地里春暖花开的音讯。
3、我再次去了黄姚古镇,就为了记忆中那怎么也恋不够故园情。我和朋友,两对夫妇——且当是“归心似箭”(我一直怂恿朋友一定要去黄姚古镇看看,那是一个恬静而毫不张扬的古镇,去了那里,你会感到仿佛时间在某一个年代在这里狠狠地打了一个结,凝固了所有游子的乡愁,走在安静的青石板上,你会觉得那就是心灵安居之处),两位先生轮流开车,都是迫不及待地直奔目的地。
谁曾想,到达黄姚的时候古镇已是大门紧闭,守门的保安告诉我们可以先到镇子上的宾馆住一个晚上,这样次日早上就可以进入古镇游玩了。我们不甘心,开着车子绕着古镇围墙外的一条便道一直往前,大家都希望能有个偏门什么的让我们进去看看也好——确切地说,最心急的是我:古镇就在身边了,我最想知道在朋友看来我给她描述的梦里古镇是否名不虚传!
遗憾的是,无论外面的世界——这条路灯亮堂堂的便道之外的世界如何灯火通明人潮鼎沸,古镇依然一副遗世独立的恬淡模样,没入祥和的梦境里……
4、我和韦先生都是慢性子,到哪里我们都会比别人慢半拍,在这一点上,我们算是最有契合度的夫妻。记得结婚那天,所有婚礼的工作人员甚至是亲朋好友都准备就绪了,韦先生硬是不紧不慢地拉着我去超市,他说要买一双新袜子一条新秋裤——太不可思议了吧,婚庆公司催我们赶快过去补妆,还有四十分钟就要去酒店了,等在家里的亲人们更是着急打电话催我们,这边韦先生仍是不慌不忙振振有词地说不急,四十分钟足够了,二十分钟都可以啦,我们赶得及。于是我安心地跟着他走,完全不理会大家的催促——这是题外话。不过人家大概不喜欢和这等慢性子出行吧!
结果黄姚之行我们改变了行程,现实一起去了姑婆山品春茶到了下午才回到黄姚古镇。朋友和她的老公流连于古色古香的街道而忘我地不断前行、自拍着,我和韦先生则是默契度极高地停顿在每一处细微的景物前,古戏台,古榕,古河堤,古牌……都是那么吸引我们,不知不觉夜幕降临,街道两旁的灯笼开始亮起来,走累了的我和韦先生打算找一处安静的茶吧喝点儿什么(此时我们早已和那两位失去联系而浑然不觉),于是我们走进了一间小却很精致的茶屋,店里北面墙上挂着几幅手绘作品,墙角里摆放着一些古色古香的手工艺品,南面墙上贴满了到访者写下的小纸条,墙中间挂一盏仿古的马灯,紧挨着墙的桌子上一只胖嘟嘟的花猫正悠闲地打着盹儿,我们在对面坐下的时候它还慵懒地睁了一下眼睛,然后打个哈欠又蜷着睡去了……老板是个浑身文艺范儿的女孩子,音箱里播放着“奶茶”刘若英的歌儿,细腻低徊。我和韦先生漫不经心地各点了一杯奶茶便选了南面的桌子坐下,此时我们才想起我们没跟上另外那两位!
最后我们依靠手上便捷的交通工具——手机在茶屋碰面了,我们给他俩也点了奶茶,结果朋友悄悄告诉我那奶茶太难喝了,简直就是冷水冲的,于是我们走出茶屋,继续夜游黄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