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牵挂也是一种幸福

      伯父年岁已高,身体欠恙,困居一室,天天躺在床上守着电视机,听新闻,关注天下事,前两天感冒发烧流鼻涕,以为自己感染了新冠肺炎,非要子女上报社区,说这是公民应尽义务,耳朵里充斥的都是全球各个国家感染数据暴增的新闻,心里十分焦虑。

      伯伯天天盼我去他床边聊聊天,我知道他最想打听的就是我远在美国的弟弟的情况,弟弟情况并不是太好,工作签证马上到期,绿卡没有办下来,意味着失业没有收入,回国似乎也困难重重,半个月前他出差上船,休斯顿他居住的地方只有几例,没想到半个月的时间,仿佛一夜间,新冠肺炎疫情爆发,感染病例急剧增加,迄今已超8字,成为全球感染数例最多国家,我并不想把弟弟的处境告诉伯伯,免得他操心失眠,伯伯心脏不能承受各种压力,所以,我有意回避,这恰恰让伯伯的担忧有增无减。

      因为亲情而牵肠挂肚吧。

      当初中国疫情爆发的时候,弟弟也很焦虑,天天电话,絮絮叨叨的像个娘们,要姐姐储备粮食,戴口罩勤洗手,守在家里不要出门,每天关注疫情变化,大年初三我开始感冒咳嗽,浑身无力,拿自己的症状与新冠肺炎症状比较,找相同点与不同点,说实话,心里十分害怕,万一感染了,背后站着所有的亲人,买了大堆的药,并不能解决问题,弟嫂教我艾灸,中医治疗,病情渐渐好转痊愈。躲在家里不出门,疫情期间恰好有理由让自己停下来,毫无罪恶感的享受宅的时光,集中读了几本一直想读的书籍,听听音乐,写些不疼不痒的文字,宅在家里并不觉得无聊,晃过神来,疫情已经开始开始缓解,人们逐渐走出家门。

      弟弟每天的电话聊天成为我渡过疫情时光最大的慰籍,有亲人牵挂,不觉得孤单,至少在弟弟的心中,姐姐是最重要的。

    伯伯看到我站在床边,他惊讶的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噙满了泪水,端着饭碗,喉咙哽咽,吞不下口中的食物,父亲早逝,把我和弟弟托付给他,伯伯觉得自己并没有好好照顾我们,心存愧疚,在过去那些贫穷的岁月里,大家缺衣少食,一切都是情理之中,或许是我长得太像父亲,亦或许是伯伯真的年岁已高,总爱说起过去的事情,说父亲的聪慧,说日子的艰难,说父亲的病与父亲英年早逝的遗恨,说爷爷的木工雕花手艺,说奶奶染病早逝,娘家人愚昧的吃官司打命案,活生生的吃穷了爷爷家,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忍饥挨饿,说他和父亲寒冬腊月用稻草捆瓦当鞋穿,说他当兵的岁月,说父亲长沙求学的饥饿,穿的太破被商店的店员驱赶,陪在床边听我们聊天的大哥打断大伯的絮叨,说听他的故事耳朵已经起茧子了,其实我很喜欢听伯伯说他们的峥嵘岁月,伯伯终究要离开我们,所有的家族故事会因为他的离开渐渐湮灭在历史之河,还有多少岁月可以留给我听大伯说血脉传承?

      伯伯说,没有别的,就是担心涛了,担心他一家人可好?

      我顿时泪如雨下,大伯铺垫了这么多,就是因为想念身在重灾区的弟弟。伯伯会清晰的记得涛给他打电话的时间,打过几次电话,大伯担心涛的一双儿女,是否懂事是否有担当,担心涛签证到期,面临失业,是否做好了思想准备,担心他们万一感染了病毒该如何自处,担心他们的粮食准备的是否充足,担心孩子们的学业,家长里短,他知道自己的担忧没有用,可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单纯的只想要他们好,一切都好!

    涛16岁离开家乡北上大学,留北京一家国营企业朝九晚五,他似乎看到了未来与今天的样子,不甘心一辈子把日子过的像复制品,执意下海。此去经年,兜兜转转,尝试过很多种职业,为了锻炼英语听力与口语,免费为老外当翻译,一架破单车伴随了他很多年,娶妻生子,别人得了千禧宝宝龙凤胎,就当中了500万,他却长吁短叹,叹自己命运不济,自己都吃不饱,怎么养孩子,一下子还俩,做了父亲的26岁的涛,仿佛一夜间长大,蜗居在北风呼啸的租来的平房里,婴儿的哭泣此起彼伏,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一天天生活就像战场,硝烟弥漫,看不到出口。涛始终不敢买房子,哪怕是买一个小户型先安顿一家子,北京的房价从他能付首付,一直到他不敢奢望,从3000均价蹭到了天价,我说他太没有投资眼光,错过了买房的好时机,他淡然的说,姐,如果你一个人背负一家人的责任,你敢让自己发生意外吗?一旦工作稍有变故,资金链断,房贷奶粉一家人的生计怎么办?我沉默,的确我不能感同身受!涛2岁丧父与我相依为命,仰仗外婆有了一个风雨飘摇的家,从小我们就知道,除了不停奔跑,我们别无所依!

    涛不幸染上了乙肝,奔走在无数求职的路上,不是简历不够优秀,不是工作没有能力,是过不了体检关!北京轻易不下雨,仿佛是为了应景,涛坐在邮政总局的大厅里,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滴,他给我电话,说,姐,体检了,我该离开了,这是意料中的结局,等待不过是不心甘,期待有奇迹,涛很绝望,我也是,上帝对我们似乎很苛刻,奇迹从来就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

      失业的涛找了一个太阳能厂,计算机工作,挣了2000多块钱,一家人过了新年。日子很沉重,希望依然有,深夜难眠的涛抚摸着两个小小的孩儿,告诉自己不能趴下,天无绝人之路。

      新加坡公司可能是唯一一家不用体检的公司,他们被涛漂亮的简历打动,接受了涛的求职,涛走出国门的那一年,国家出台政策,不再歧视乙肝病毒携带患者,他们有工作的权利,可是涛已经走出了那段最为黑暗的时光。涛从不肯停下自己奔跑的脚步,从新加坡到美国,孩子借助爸爸工作的平台,以当地高中生的身份顺利考上理想大学学习建筑设计。

      涛从事的石油行业很不景气,公司贱卖厂房设备,公司员工一裁再裁,总裁换了一个又一个,涛的职业生涯注定荆棘丛生。

      新闻说,美国的经济下滑不亚于2008金融风暴,有328.3万人次申请失业救济金,涛马上要汇入这失业大军,签证到期,他将何去何从?想起北京那些艰难的岁月,涛应该能够淡然面对接下来的寒冬吧,毕竟有这么多的亲人在牵挂着涛,浓浓的亲情足够温暖涛那颗沧桑的心。     

      人是群居动物,谁都不可能孤立的存在这个世界,涛需要亲情需要安抚,被牵挂也是一种幸福,愿每一个前行者都有人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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