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乡村已是深秋,辛苦赶回来的人,就像北埂之渠里浑浊的水,几天时间就渐渐流尽。村庄又恢复了平常时的宁静,秋风静,秋阳也静,连行走在村庄里的老人,小孩,脚步也变得轻轻地。
在我返程的前两天,母亲扛着挖锄挎着畚箕去了屋后。靠近渠底的紫薯,七月的盛夏里,没有被烈日晒干,却静静地闷死在水中。但地不会闷坏,现在那里成了绿豆的温床,上面沿着渠帮还有十几棵紫薯禾,立在节日的喜庆里。母亲手中那杆挖锄,被岁月的沙砾磨圆了双角,但没有磨钝银色的锋芒。挖锄起落间一棵紫薯拽起,成了一堆堆疙瘩,毛乎乎地拖沾着泥土。
我走的时候,挖出来的紫薯都已装进一只蛇皮袋里,像一件待邮寄的包裹。母亲说要不是水淹了应该能挖七八袋,那样就可以多带点走。我说再多也有吃完的时候啊,尝尝这个味道,也是行了。我伸长脖子朝袋子里瞅瞅,紫子紫母拥挤在一起,重重叠叠,依旧沾着泥色。问母亲能洗干净吗。母亲说有泥比洗干净更耐放,回去晒几个日头泥就掉了,不会有水骚味。
我相信母亲的话,那是经验,都是从生活中悟出来的。
氽紫薯不是什么美味佳肴,做法也极其简便,无须那些花头的烈火中翻炒,也无须滚锅烫油中煎熬。锅中倾入适量清水,寂静中等待沸腾的声音,像等待一声遥远的呼唤,等到清水开花,等到“咕噜咕噜”声响起。放入除皮切成片的紫薯,盖上盖子,让白水热烈拥抱着同样是白色的薯片,在沸腾中,天地之物便有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当液体渐渐交融了固体,水由清变浓,有了色彩,有了味道,有了丝缕的牵挂。
一碗氽好的紫薯,简单得只需挑点食盐,在短暂的时光融化。无需什么油腻,无需什么味精,无需什么香料。加什么调味品都让质朴的味道失真,都是累赘,都是画龙添足,都是多此一举。
汤已经很浓,熟透了的紫薯变得娇嫩,变得弱不禁风,筷子轻轻“哄”起一块,浅浅地尝一口,那种香,绵,软,糯,让杂陈的味蕾立刻活跃起来,让思绪的网铺天盖地地盖落下来。
能引起家乡情结的不是他乡的美景,也许是一件身边的旧物,也许是一个念想,也许只是味蕾上的一次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