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街上走着 。
他西装笔挺,步履匆忙,和街上任何一个体面的上班族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穿过高楼穿过小巷,掠过大厦发亮的落地窗,左边是放着爵士乐的咖啡馆,右边是躲在大楼阴影里的流浪汉。
他感到心脏被猛的握紧,好像有谁正死命地把它从身体里往外抽,他仰了仰头,试图缓解这症状,不料在这空当却撞上了一个高个子---厚的像堵墙,身上的西装外套散发着臭味。高个子好像挺愧疚,一直在对他说抱歉,跟在他后面手足无措地试图拍走他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可他什么都没听见,只觉得心脏上那只手缩的越来越紧,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高个子停了下来。直到这时男人好像才意识到高个一直跟着他走了一段时间,艰难的回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就嫌恶地移开了视线,破烂的西装裤下甚至只有一双赤脚。高个摆摆手,冲男人笑了一下。
不过男人并没有看到就是了。
男人走进另一片阴影,他忽然感觉那只手松开了,那种窒息感消失的无影无踪。谢天谢地,他想着,跟那帮该死的客户谈完他真该给自己放个假。
这么想着,他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在人群中穿梭,忽然一个女人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撞掉了公文包,男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依然向前赶,直到走了五步路远他才转身,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伸出右手准备拿公文包,但手指却没有丝毫关于皮革的任何触感,他愣了愣,把手又往下挪了一寸------他的手直接穿过了包,停留在空中。
他呆在那里,似乎还没接受眼前的景象,但过了几秒后,他发现自己的右手正一点一点消失-----皮肤,血管,骨骼,全都变透明了。
他开始冒汗,颤抖着把那只不存在的右手抄到口袋里,用左手捞起公文包,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一会该怎么签字啊。他脑子犹如一团浆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饭店的,他只记得眼前一白,接着自己就出现在了饭店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跨入大门,接着视野里就出现了自己的客户----他们正朝男人招手----就缺他了。
男人想扯出自己惯常的营业性微笑,但他失败了,脸不听自己使唤,只有双脚好像被人摆弄似的挪到了餐桌旁,然后身体猛的一沉坐到了椅子上。
三个客户脸上堆满了笑,男人也终于夺回了自己面部肌肉的一点控制权,他冲他们笑笑,接着用左手端起桌上的杯子开始喝水,接着,左手也开始消失,杯子悬在半空,然后不受控制地脱落。
他又一次没能理解眼前的状况。
三位客户开始大笑,他们一边笑一边招呼服务员,男人好像听见几句"你今天是怎么了"类似的话,但他根本没在意。
他飞奔出饭店。
三个客户面面相觑,手里举着男人的公文包朝门口大喊。
男人一直跑,撞倒了咖啡厅的桌子,掀翻了流浪汉的钱罐。
他跑到一个垃圾堆前。
他的身体再一次不受控制了,倒在一个破旧的沙发上,他的两腿疯狂地蹬着,似乎有谁勒住了脖子。但在外人看来这仅仅是他自己在发疯而已。
阳光再一次以白光的形式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男人终于停止挣扎,因为他自己正一点一点消失,同他的左右手一般。
几秒后,原地便只剩一套西装。
刚才的高个路过这里,满心欢喜地拿走了男人消失后剩下的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