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镇有一片林子，那里埋了一些人，还贮藏了些红薯。林子里是杨树和几棵洋槐树，里面有一棵洋槐树，树上有一个洋槐花精灵，他是由月亮的光辉和清晨的露珠，以及洋槐花的清香凝结而成。在晚上这棵树会变红，像人流动的鲜血，人们一直没有人发现。人人都看不见这个精灵，只有刚出生的婴孩能看见，可是小孩看见了，便眼泪花花。

        这日，棉花镇来了一个母亲和两个女孩，然后母亲走了，留下了两个女孩，大的是姐姐，唤做小月，有点傻，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小的是妹妹，叫她小千，她很聪明，得了许多小红花。但小千不喜欢小月，因为她自己不能好好玩。

        是夏，清风微扬，这片林子的洋槐花一串一串，招摇着，像白幡，又像轻纱。林子的红薯窖里，溜进去几个小孩，不一会又跑出来了。一个小孩说：“你姐怎么了？”“不用管她”，有小孩回答了她。接着她又跳进了地窖，一只小手，啪！打到了一个躺着的小孩脸上。那个躺着的小孩便是小月，她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双手握拳，两脚蹬直，全身抽搐。而打她的人是小千，她是从她寄养的姑姑那学的，每次姐姐发病，姑姑便边骂她便打她，没一会便好了。只是这次不管用，小月抽搐了之后一直躺在那，好久也没站起来。“不管她，她好了会来找我们的，我们先走吧。”

    不一会，笑声不见了，只有坟上青草招摇，树叶哗哗响。精灵本坐在树上不想管，可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他飘了过去。窖里充满霉气，小女孩茫然地睁着眼，只有树叶间的光还时时抚摸她。突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出现在她眼前，那东西像圆圆的月亮，又像天上的泪珠，他是透明的，阳光照着他可以看见他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光影间跳动，他的一双眼睛是绿的，额头上有些褐色的斑点，像是没长出来的头发，身上还有淡淡的槐花香。“你是谁？”小孩好奇地盯着他。这小精灵从未想过会被一个会蹦，会跳，会说话的小孩看见，吓得飘了上去。从这以后小精灵和小月成了朋友。

      小精灵没想到会和一个傻子成了朋友，这个小傻子没想到在她生命中会交到朋友。

      小月每天都会去找他玩，她会给他带去麦地，教他用麦叶做口哨，她会带他去河边看小虾米。他则会教她爬树，小月从来没有坐得那么高，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树干竟能承受她这个大大的身体，草在她脚下却依然招摇，蚂蚱在她脚下，依然活蹦乱跳。

        “小月，你想要什么？”

        “我想像你一样飞。”

        “为什么？”

      “因为我妹妹想飞，她说地上有蛇，有发病的姐姐，有生气的姑姑，还有乱摸我的哥哥。妈妈说，我是姐姐，我要爱妹妹，保护她。所以她要飞走，我就要跟着她飞走。”

      精灵看着远处，那一道绿光好像能穿越千年，他知道这个镇子没有坏的大人，也没有好的大人，没有好的小孩，也没有坏的小孩。他们都是孤独的，绝望的，迷茫的，不知生往何处，死归何所，于是唱着，跳着，哭着，喊着，骂着，爱着，走向这片林子，甚至拽着他人的灵魂。

      “小精灵，你是神吗？你可以让我和妹妹飞走吗？”

        精灵的神思被小月的话拉了回来。“我不是神，我和你一样。”

        “我们不一样啊！你的眼睛是绿的，没有手，没有脚，还没有鼻子。”

        小精灵没有说话。他能飞，却也不能飞太远，他需得靠着这树才能活，他的眼睛是绿的，可只能看见灰色的世界。

        很快，镇里到处议论着那个傻丫头天天和一棵树讲话。

      一个老婆婆说：“这孩子也可怜，听说她得的是母猪疯，她妈怀她的时候吃了母猪肉。”

        “那会不会是那棵树真有问题，毕竟在坟场，以前我挺有个老人讲，他好像有天晚上看到有棵树变红了！”

        “别瞎说，都什么年代。”

        有个年轻的男人说：“要不我们晚上去看看？”

        ……

        “哼，怂！我自己去。”

        那晚，一束光摇摇晃晃的，一会儿射在树梢，一会儿射在地上，像一个发疯的将军冲进了包围圈。一个人影出现在坟边，他喝了点酒，和几个朋友夸下了口，定要来看看这个发红的树。

      他摇着进了林子借着月光，他看见一棵树上泛着淡淡的红影。嗖！一只鸟从他头顶穿过，他吓了一身冷汗，死死的咬着牙齿，掉头就跑。

      自此，那个男人病了，话少了，而其他的人却活跃起来了。晚上去林子一探究竟的人越来越多，镇上议论纷纷，小月被姑姑关在家里不许出去。镇长知道了，觉得是一个好的发展机会，于是各大报社开始抢着报道，一些研究人员也开始频繁光顾小镇。

        市上说这棵树有很大的研究价值，说不定是生物界伟大的发现。于是，研究派遣人员来到了小镇，小镇从未来那么多大人物，他们坐着小车，驶向树林，坟场人头攒动，像是死了几十年的人从坟里爬了出来却不知道去哪里。

        那棵洋槐树旁边堆满了仪器，研究人员开始对树采样，他们刮了点树皮，挖了点泥土，扯了几片叶子，摘了几串槐花，然后绝尘而去。

        小月也趁乱跑了出来，她看见好多人在树林里，她喜欢人多的场合，人多便有笑声，会有人摸摸自己的头，夸夸自己嘴甜。不过，人们都围着小精灵住的树，小精灵在树上就静静的看着底下的人，可这样的画面只有小月看得见。她很开心，小精灵好像又有朋友了，又有点失落，感觉自己会失去他，她还是挤了进去。人们正要结束这一场集会，可看见那个平常和树说话的小女孩，便停了下来，看她要做什么。

          小月到了树下，抬头看着精灵说：“今天还和我去棉花地吗？棉花的花开了，可好看了。”精灵叹了一口气，说：“小月，不要和我讲话了，否则你真的成了傻子了。”“妈妈说我不是傻子，我病好了就都好了。”

          “不会好，只会更惨。”

          人们茫然的看着她，她姑姑把她从树下拉开，边走边骂：“我欠你爸什么了，摊上你这个神经病……”一个人扯着一个麻袋离开了树林。

          “我看这树八成是有问题，干脆把它拔了吧！那姑娘说不定真看到啥了。”

          “万一拔了会有啥问题呢？”

          “能有啥问题，都啥时代了。”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着，可是没有人敢靠近那棵树。渐渐的人群散了，太阳也不愿窥探这片林子，夜来了。

        没过多久镇上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晚上来，月亮还没离开，便无聊而去。不就是一棵树嘛，万一它树下面藏了什么东西也说不准。于是，有几个人抱着发财的心思，在晚上拿着锄头，溜进了树林。月光朗照，树的鲜红像是向着天空流动的血液，就要乘着这光束流向月亮。

      一个小房间里，小女孩站在窗前，指着天空，对着另一个女孩说： “姐，今晚的月亮好像是红色的。”“哎！你咋又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