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接下来的几年,便是孤苦,便是无依。
她变得畏惧红衣,但她也不再有机会穿上红衣。
古城里不会有人去在意一个孤女,更不会有人去在意一个乞儿。
城东头残破的城隍庙是她不定的居所,不时还有其它乞儿半夜来抢地盘对她拳打脚踢,每每还要将她本不多的家当毁掉多半。
每个像这样被打的浑身是伤,痛的不能成眠的夜晚,她肿胀的红眼倔强的包住眼泪不往下滴。
夜风呼啸,有如鬼哭,小小如她,就着昏黑的月光,抱着从当铺废墟里挖出的家训瑟瑟的抖了一夜又一夜。
记得一日乞讨过后,身材矮小的她被几个街上的恶霸穷追不舍,一路飞驰,转过无数个街角,终于是听不见身后追逐的声音,但同时,她也迷失在了深深的古巷。
日光渐渐染上暮色的红,山峦古巷也渐渐染上暮色的黛,她终是精疲力尽的靠在了一丛茉莉花旁,手上脚上全抹上了碧色的青苔。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她听到一个俊朗的男音从身后的茅屋断断续续传来,好听的让她不禁有些出神。
直至暮色四合,她才惊觉为时已晚,仓皇间,不慎踢翻了花丛旁盛水的瓦罐,清脆的声响惊动了屋里沉浸书海的他。
自那后,他教她念书,识字,明是非,她送他小花,小草,大蛐蛐。
有一日,他偷偷交给她一封信,让她送到城西一扇朱漆的门里,她为了报答恩情,不光顺利的完成了任务,还从那漆门里悄悄的带了一封回来!
自那后,她便成了只属于他和那扇朱门后不知名某人的专属信使,
他看每每到回信欣喜若狂,数日来将那一封封信读了不止上百遍,时不时还会拿着信对着她傻笑。
她觉得他一定是得了魔怔,不然当他看到一顶红轿子被一众人吹吹打打从朱门里晃晃悠悠抬出来,送进另一扇更大更红的朱漆门里时,那张脸也不会变的那么惨白。
他不甘心的追着轿子,也不甘心的呼喊那人的名字,骑着高头大马接花轿的人头回也不回,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五六个壮汉便将文弱的他团团围在了街角。
直到那些大汉走远,她才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眼前,看着奄奄一息的他浑身上下全是斑斑驳驳的鲜红。
又是这样的红色色,刺的她眼睛生疼。
“全是因为我穷,全是因为我是个无权无势的穷书生……”他双眼茫然的盯着不知虚空的哪一处,嘴里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不知几时起,天空变的昏暗,瓢泼大雨顷刻而至,四周雷声隆隆,他涣散的神志开始渐渐收回。
“不对,我不应该坐以待毙,阿嫣她要做傻事,我不能看着她这样……”
好似突然间有了动力,他起身朝着花轿离去的方向艰难的爬行,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阿嫣,你不要相信他,我会好好考取功名,我会给你你想要的荣华富贵……”
“阿嫣,那个人不是真的爱你,他不光家里正室彪悍,妾室还有好几房,你嫁过去不会快乐的……”
“阿嫣,你忘了书信里你对我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了么……”
“阿嫣,阿嫣啊……你怎能这样对我……”
大雨冲刷不净从他身上不断渗出的红,直到他筋疲力竭停在了朱雀大道的中央。
雨水洗不净她心里的悲凉,终于,她忍不住,跪在他的身边,抓起他的头发,凄声问他。
“说啊!你要什么,跟我换啊,跟我换!”
雷声轰鸣,山峦都为之震动,但他还是听到了她的话。
“呵,小丫头,你能跟我换什么?!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唯一想要的不过是她的一颗心罢了……”
“啊!!!”大雨里她凄厉呼号,“山川海岳,日月四行,五方将令,听我命令,结约缔成,定!”
大雨终是冲尽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一丝白色柔光缠在她的左手,她踉踉跄跄冲进了早已被封的十二号当铺……
第二日一大早,人们发现了一具年轻书生的尸体,好心人出钱出力将其埋在了乱葬岗上。
不过半月,听闻当初名冠古城的才女嫣儿莫名其妙的疯了,衣服破破烂烂的从夫家跑去了乱葬岗,夫家屡次去接,嫣儿又是哭又是闹,最后不得已安顿在了城东一处种了茉莉花的院子里,嫣儿才渐渐安静下来。
据说,嫣儿这疯病是大夫人连同几房小妾一起害死了她腹中胎儿所致,但事实真相却又有谁真的知晓。
不过自那夜过后,古城里少了一位乞儿,多了一个神秘的主人,重新掌管了十二号当铺。
当铺外一树木槿花,开的甚是红艳。
无戒21天日更挑战营第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