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题:忠犬 滥情 选择恐惧症
废屋不是一座屋,可进去过的人都说,废屋就是一座屋,只是那进去的方式诡谲又难记,又需诸多机缘巧合方可一窥,但废屋有一点好,特别讲信用,如果真是在机缘巧合之时,按照那诡谲方法行一遍,废屋便会纳人进去,从不食言。
“子时三刻待上弦,枯井出水青石板,三转两叩一滴血。”
多少人撞破了头,可不是枯井无水,便是子时无月,更有甚者,失血过多,好容易捡半条命回来,可是若是废屋真能如传说般实现他们的愿望,去了条命,也是值当。
额头上一滴血,顺着脸颊淌到下巴上,晃晃悠悠地就是不滴下,可他并未擦去,他的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那本该是一片青石板的空地上,凭空着立起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又矮又斜的木头门框。
门框另一端,还是青石板。
他大喜,踉跄爬起,一头撞入。
连着门框带人都消失不见。
短暂失明后,他已经进入到一个房间,这房间四壁挂着一幅又一幅的美人图。虽是上弦月,屋内却是盈满了月光,一个个月下美人活起来一般,望着他,招手,微笑。
他狂喜若癫,世人皆知他爱美人,却不知他爱的美人都是男子——这画上美人,或清雅,或绝艳,或一身凛然难犯气息,可竟都是男子之身。他迟疑转了一圈,将手伸向一幅侠客舞剑图。那侠客白衣胜雪,手中剑势凌厉,一双眼如霜夜寒星,若是能把这样的美人压服了调教,那动情之色便是上佳风景。
却不料画中突出寒光一道,再看那侠客身姿竟然变了,似要一剑直取他咽喉,千钧一发,侠客舞剑图旁边的一幅画突然无风自动,长长画身带着画轴飘然而起,裹挟住剑刃寒光,竟是消弭了这片刻杀气。
再看那侠客又回到原有姿态,脸上却似乎多了分怒气。
他惶急从地上狼狈爬起,定睛去看那救了自己的画,只见画上不过一个中人之姿的青衫男子,蒲柳一般易折的风姿,面容素极,并无甚出彩之处,双眼却是澄澈分明,仿佛天生对他便有几分信任,正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地看着他。
他甫一伸手,画中便伸出只手来,温热手指轻轻搭上他的手背。
他心思一动,这青衫男子并非绝色,何不看看这屋内还有什么样美人可选。于是手背一翻打开那男子手指,转身浏览起其他画来。
却未听闻身后一声极轻叹息。
他如何听得,此时他眼中尽是一幅牡丹美人图,牡丹花开成九色,每株形态与气象都大为不同,花丛中隐得九个男子,色授魂与,嬉笑天真,姿容更如天人。动心一瞬,忍不住举步向那画中走去。
只听得身后一声响动,那青衫之画的绳子突然断裂,画卷坠了地,却不是委顿在地的落法儿,而是如人摔倒一般,画轴带着画幅直直向前倒去,他这一回头,却被那画轴砸个满脸。
“你这是舍不得我呢?莫急,哥哥疼你也跟疼他们一般,不偏心。”
他展开画幅,口中言说着轻佻语句权作安抚,那青衫男子眼中却是一片凄清,竟是万分不舍之意,惶惶然又要伸手来拉他。他躲之不及被男子抓住一根小手指,险些被男子拉入画中,情急之下一脚飞起踹在那男子小腹之上,脚下却是软的,画中的男子已经伏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模样。
他心下稍宽,整整衣冠往那牡丹图中走去。
不等他走近,画中突然伸出数条花枝,来不及惊叫便已经被缠住脖子和手脚,那嬉闹男子们显出本相,头侧生角,犬牙似刀,哪有半点天真风情,此刻竟是一忽都围了过来,一个年岁稍小些的竟然一口叼住了他的手腕,撕裂皮肉吮将起来。他竟连哀嚎也不得,心下大惊,不曾想得自己本是一时贪色,竟然要命丧于此,两股战战有尿意。
一根柳条却从身后游走进来,拂过之处花枝自开,那吸血花妖一声惨叫,半边头脸焦黑如炭,只得捂着脸仓皇逃离。他得了自由,转身一扑出了画卷,将摔倒时,却被一只苍老皴裂的手扶住。竟是那青衫男子——现在当称青衫老叟。
他眼睁睁看着那男子风吹一般地衰老下去,身形伛偻干枯,面容如同死树皮,不消片刻竟然委顿入地,化为尘泥。再看那画卷之上,空荡荡再无一人,惟一棵枯死柳树,奄奄倾颓。
惊觉一阵风起,四周画卷飘荡,美人样貌狰狞,举步纷纷从画中走下竟是要围死他,他心头大骇,抓起那枯树画卷闭眼便撞,却未曾想到一路甚为通畅,睁眼时,面前是一座寺院。
他竟从此顿悟,世人称其为枯荣大师。谁也不知他为何舍下万贯家私过起这青灯古佛暮鼓晨钟的生活,也无人知晓他手腕狰狞伤疤从何而来。
只知道自从他出家后,便喜在僧舍周围插柳成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