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一片麦地,在收获的季节,颗颗麦穗又大又饱满,远望好像灿烂的云霞。当然仔细分辨,还是可以看出有真正美丽、健康的麦穗,也有干枯的、病虫害的、先天不足的,更多的麦穗不是那么容易一目了然,你永远不知道最大的麦穗在哪里。
如何挑选最大的麦穗就成了一道人生难题。有人择大固执,有人随波逐流,不同的态度,不同的观念形成了不同的风格,不同的答案,最后演化成怎样挑选较大的麦穗。
于是有人说,当你走进麦地,不要忙于挑选,先把你在开始的三分之一段看到的麦穗分为大、中、小三个类型,接着的三分之一段加以验证,最后的三分之一段你可以从大麦穗那种类型里挑一个,这样你就可以满意地回家了。
真是这样吗?想想也许是吧。既考察了麦穗的种类,进行了仔细的分析,采取了科学的方法,随机抽样,数学归纳,而且态度是认真的,甚至一丝不苟,至于被错过,缺失掉的大麦穗就是天意了。如果不幸判断错误,抓住了小麦穗不放,或许可以想,这是命运的安排,就当作在这个欲望麦地里升华自我的境界吧。
但一个人在挑选麦穗时,错过的仅仅是别的麦穗?你看,南方的天空低垂,麦地一望无际,任何人都会生出这麦地恐怕永无止境的恐惧。当然人时有尽,人世漫长,麦地是危险的,你的欲望也是祖先们的欲望,你以为你能胜过欲望麦地满载的希望和凄凉,你以为人世的问题只是选择的问题?
所以在低着头数麦穗的时候,多抬头看一看,走得慢些。或许就在某一个刹那,你会想,为什么还要往前走,眼前一切最好。你会明悟,此时所看到的整个麦地,闻到的麦香已经远胜于一只大大的麦穗拿在手里。
如果你更敏锐些,你还会看到,麦地也是无常的。在风中,在鸟雀的口舌下,越大的麦穗越难保全,而天空聚集的乌云正在把雨水送来。你幻想过,失落过,你在麦地中不辨东西,但有一天或许会突然意识到:难道我是真的来挑选麦穗的?阳光下闪着幻影的麦穗或许只是麦地的阴谋吧?如果我要看到更多,应该静静思考,暂时无路可走,就站着看看,有心的话,麦地处处都是奇景。
麦穗这么多,总有人不顾命题追究为什么只能拿一个麦穗,不能多抓几个在手里。麦地就是这样充满欲望。古人说没有欲望就没有志气,欲望多了就容易挫折,看来欲望并非有与无的问题,而是多与少的问题。人的欲望只与麦穗的所有权有关,但你是找不到关心自己的所有权的麦穗的,麦穗就是麦穗,本质与天上的浮云相同,所谓你的麦穗、我的麦穗只是一个游戏。
你的欲望,你的游戏在哪里呢?金色的迷雾升起来的时候,语无伦次的说话原来是那么虚假的,沉水入火,自取灭亡的人是那么多。这麦地是荒芜的,当你没有欲望时,你走过麦地就像走过黑夜,你是无心的。
依稀记得一片麦地在乌云下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