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 天)
此文在行业报发表之久远,未记何时何处。小记忆,很喜欢。
年少时,有一首很喜欢的诗,至今铭记于心:
凡是遥远的地方,
对我们就有一种诱惑,
不是诱惑于美丽,
就是诱惑于传说。
即便远方的风景,
并不尽如人意,
我们也无需在乎,
因为这实在是一个,
迷人的错。
到远方去,
到远方去,
熟悉的地方没有景色。
今天读来,依然是那样得亲切,好比午后和煦的阳光,温暖得透人心扉。喜欢归喜欢,自己却没怎么去过远方。曾经梦想去那遥远的地方,看或美丽或传说中的景色;曾经梦想背井离乡,做小城的过客。但最终还是做了她的坚守者。间或短暂的出行,流连于祖国的大好河山中,也不过是来去匆匆。而远方,也正是由于我的不曾真正走进,依然仅仅是诱惑。
囿于这座小城里,晃来晃去,一晃几十个春秋。每天穿梭在人潮中,看着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没有大城市的快节奏,也没有偏远山区的贫瘠,小城有的是她固有的随和和坦然。曾一度不喜欢小城,觉得她既不够秀美,又不够繁华,巴掌大的地方,几条街道,几处商店,几许众生,闭上眼睛,也能默默在心里过一遍。随便和人搭句话,绕来绕去总能绕出相识的人,相知的事,总能畅叙城中琐事,总能一起长吁短叹。这时,心中总会升起一种滑稽的感觉,不由得联想起童话故事里的那只井底之蛙。
岁月的流转和人事的变迁,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变得依恋起小城了。小城贫乏、小城狭小,但因为熟悉,因为身处其中,无法选择地反复审视、阅读,好像一幅画、一本书,历久经年,终于有一天,我读出了味道,便不忍释卷。再行走于小城,所有的熟知,都变得美好而亲切。
小城的人多半是悠闲而散漫的。我居住在县城中心,消费的“黄金地段”,沿街的超市、商场一家接着一家,虽然不大却也是百货齐全,如有所需,抬脚出门不过百米,便可购入囊中,由于是咫尺之便,即便华灯初上,依然可以神闲气定地去挑选油盐酱醋。
小城里的朋友,除了“发小”,就是工作学习生活离不开的至交。城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周末闲暇,最多一城之距,怎能不邀朋唤友,虽是“斯室陋室”,但时间、空间的距离等同于了心灵的距离,那自然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小城的趣闻轶事更是信手拈来。全城最好吃的烤红薯和“糖葫芦”出自那个嘈杂的市场边的老太太手里。她天天站在那个烤红薯的车上,零乱的头发全部向后耸立,旁边高竖着插满晶莹透亮“糖葫芦”的“旗杆”,煞是威风。我暗地里喜欢称她是带兵出征的“佘老太君”。她总是骄傲地向过往的行人吆喝着,炉膛里的火、凛冽的风映衬着黑红的脸,路过她身旁,那甘甜的气息,总让我忍不住驻足,转身欣然从她戴着黑亮的手套的手里接过滚烫的红薯。在她满意的注视下,我总会忘却一天工作的疲劳,心满意足地回家。因为是老主顾,日久生“情”,生意好时,还会被硬塞上一支“糖葫芦”,真是不亦乐乎。
还有一位捡荒的老太太,我注意她很多年了。因为工作的地方换了街道,不再能每天碰到。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到她“出没”的街上去看看她。那是一位特别可爱的老太太,她至少有 70 多岁了,矮小精悍,微微前探的身躯,瘪瘪的嘴,整天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尘不染。左手拎个红色大塑料袋,装满了她捡到的瓶瓶罐罐,右手拄个漆金色的龙头拐棍,头上戴的帽子和三寸金莲穿的鞋子都是黑色平绒做的。不是因为她的年龄装扮和其他捡荒者不同让我格外留意她,而是她认真和快乐的表情,她一丝不苟搜索“宝贝”的样子让人肃然起敬,那间或怡然自得做“鬼脸”的样子又让人捧腹不止,加上帽子上镶嵌的缎带和“宝石”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纵然一脸的“岁月鸿沟”,却让人想起精灵古怪的孙悟空,看来,小城里也不都是凡人啊。
禅诗《晓秋》语:白鹭立雪,愚人看鹭,聪者观雪,智者见白。同样的场面在不同的人眼里出现了不同的景色。所以,或远方或熟悉都不是对景色判定的依据,惟有心灵深处的那份从容,对生活和人生的那份新奇,才能让熟悉的地方在我们眼中一遍遍重生。于是,我把年少时喜欢的那首诗改为:
凡是熟悉的地方,
对我们就有一种亲切,
不是亲切于随意,
就是亲切于感动。
即便身边的风景,
并不被人察觉,
我们也无需在意,
因为这实在是一个,
温暖的错。
牵挂身边,
感受身边,
熟悉的地方一样有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