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远方
文/陈晋华
在有限的肤浅阅历和见识里,我几乎可以肯定,只要读过一点书,年少轻狂时都有一个流浪的梦,背着重重的行囊,孤独走向远方。
读的书有限,走过的路更有限。所以,唐诗宋词里,传奇小说中,不管是羁旅漂泊还是怡情山水,也不管是冰川雪山还是大漠草原,更不论小桥流水还是高山飞瀑,每每想到,我总情难自已,恨不得肋下立时生出双翅,或者突然奇遇习得一身绝世武学仗剑天涯,再不济也得像三毛一样,任性一回将万水千山走遍。
我总以为,远方,一定诗情画意,必然可以快意江湖。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我,一定要去远方。但怯懦如我,却总不敢抛下一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待到可以远行时,又总是要百般讨好卖乖拉了某人才敢出行。于是,每一次的远游,必然不能够随心所欲,或多或少留下一串串遗憾。
想不到,这次我竟然邂逅了太湖。
江河湖海,溪流瀑布,最入我心的是湖。年少时也曾泛舟西湖、亲近瘦西湖,无非是风花雪月附庸风雅。如今,二十四桥仍在伴杨柳,三潭犹在映明月,我却已然不喜,总觉得她们多了些脂粉气,太让人牵肠挂肚。
可仍然喜欢湖。一来,它在内陆,或大或小,既不像线型的江河那样让人难觅其踪,亦不似海洋那般巨浪滔天——湖水有浪,甚至也会掀起巨浪,但湖浪较海浪规模小,浪基面深度也小得多,似乎更合我这心大胆小的性子,更何况它还不受月盈月亏的影响有潮汐之变,虽宁静却能随心自处。二来,自小便有不少和湖相关的传说入了心——洞庭湖里的白秋练、太湖边的碧螺春、鄱阳湖上的朱陈大战、洪泽湖南的老子山……这一切,怎能不让我对湖水心生向往?
然而,多次想看湖却总是难以成行,哪怕就近的大纵湖也只是成了口中常念叨的一个影子。当然,在小城也看过所谓的湖——如果那些大水塘也可以称之为湖的话。也许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最好,我曾在大巴途经阳澄湖服务站时偷偷跑到湖边享受了几分钟的独处时光,何曾想到还有机会亲近太湖?
这是一次意外的美丽,好友毅专程远道而来,亲自载了我环游太湖。虽然还未数九,但已是寒气逼人。碰巧那一天浓雾滚滚,远远望去,只见湖面迷蒙一片,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水哪里是天。
但我依然欢喜得紧。看着一望无际的太湖,想象着丽日晴空下的波光粼粼,不由便吟出“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的句子来。太湖,虽则没有范仲淹笔下的洞庭湖壮阔,却也是烟波浩渺,沙鸥翔集了。瞧,赶紧拍啊,那上空盘旋的水鸟。朋友提醒我。可不是么?这湿漉漉的空气里,除了湖边连绵的芦苇在飘扬着雪白的头巾,只有它们了。这些精灵们贴着湖面划过,再向上飞旋,是在和湖水做游戏吧?这宁静少人的冬日,因为它们,平添了几分生机!
我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汽车沿湖缓缓而行。渐渐靠近洞庭山了。我想起山上的碧螺春茶林,真想亲自去采摘一次呢。许是猜出了我的心思,朋友说,东山好看,带你下去走走罢。沿路是橘树,零散着,山坡上,沟壑边,高的低的,一个个小灯笼似的橘子明晃晃地挂在枝头.不时有妇人挎了竹篮,一身江南水乡的打扮,不停地朝我们兜售:”太湖水养的橘子,可水灵呢。”原想着今日天气不好,可以清清静静走上一段,可看看一溜儿排开的小汽车并不少,只得继续驱车前进。
这样也并没有不好。我不叽喳朋友也鲜少开口。就这样,静静地绕湖,微微开了窗,感受着湿漉漉的空气,倾听水浪哗哗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竟不觉得身边还有一个缄默着的朋友,也未曾为浪费好友的时间和精力包括金钱而有丝毫的内疚。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我一人在漫游。这样的感觉,何其美妙!可是,这哪里是我一个人的远方呢?如若没有友人的邀约,没有这轻便的小车,我怎能认识这弯弯曲曲的太湖路,又怎能够随心所欲神游天地间呢?我终于还是离不开这纷纷攘攘的尘世。
想到此处,不由得又念起了弘一法师。那该是修炼到怎样的一个境界,才使得他决然告别万千红尘,抛下家国天下,舍弃儿女情长?这个世界,有锦衣玉食奢华浮躁,也有素食布衣清心寡欲;有追名逐利活在别人眼里,也有拈花微笑用灵魂体味人生。每一种活法都是一种修行。万事万物,看破看开却不沉沦,除却七分入世,永葆三分天真。这,是一个人的修行,没有任何人可以陪伴,父母儿女,爱人,友人,均无可替代。
一个人的远方,我想我永远抵达不了。但我愿意用良善,用素朴,用深情,向着那里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