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邻近日本,虽然两地语言制度大不相同,但在文化上却彼此相兼相容藕断丝还连。从1895年起日本治理台湾五十年,台湾人的作风作息溷入了东洋风,说日语唱日语蔚为风尚。直到1945年日本人离开了,可是食物、音乐、建筑、情感记忆都留下了在台湾落地生根满地生花。五十年间發生的好事坏事都成了往事,台日之间的爱恨情仇可谓是一言难尽。面对情感涌现难以明说的情境,日本人擅长寄情于物表达心思,而荞麦麵正是这样的一个载体。
荞麦麵的荞麦,日文發音为そば,正好与身侧临近的發音同音,所以日本人时常取其音来表达离别相思之意,在搬家迁移之时多用荞麦麵赠与友人。荞麦麵在日本属于常见的麵食,价格亲人,送礼者和收礼的人分别心中都不会有负担。而麵的外观细细长长,彷彿也能将离别的两人相互牵连在一块,彼此的心思不因分离而消散。一日晌午,我与友人到台北中山站附近的二月半荞麦麵店用餐。那是一家极为日式的店,招牌不甚显眼地没在一团草丛中,门店的木拉门上挂着有些褪色的朱色字号帘,想是来往的客人进出频繁而褪色的吧!二月半荞麦麵店内先是奉上了温热香茶,茶色呈现树皮一般的褐色,杯底还有几颗黑色的果粒翻滚着,我骤然喝一口难以分辨这是何物,但店员则是细心解释那是店家自己烘焙的荞麦茶,天然且不含咖啡因,我这才恍然大悟那杯中香气何来。热水的温度将麦子的香气缓缓带出,麦香若有似无似浓还淡让人不住探究,而热茶下腹后,便可专心伤脑筋该如何点餐了。二月半提供了三种荞麦麵的吃饭,分别是沾(もり)、汤(かけ)、冷(ぶっかけ)。沾面是将麵煮熟后马上冲入冷水洗去麵的黏液,酱汁则用一小杯装在一旁随麵沾着吃;汤麵冷麵则是多一道功夫冷水冲淨后再重新放入热水中加热,并且倒入热的或冷的酱汁。这般丰富多样的吃法让人不住想多来店几次,将每一种都细细品味。
店家迅速地出餐,上来的天妇罗虾、天妇罗蔬菜每隻每片都酥而不乾,外头的淀粉浆油炸得恰如其分,既无油耗味又完整地锁住了食材的水分和甜味。我点的冷麵荞麦口味清爽,粉藕色的荞麦麵透着淡淡麦香,入口后麵条有着特殊的细微的颗粒感,咀嚼时能感受到麵条筋性的反馈,搭配上特製的酱油蘸酱咸酸香像一道长虹划破天际,格外突出。吃荞麦麵总是特别随性,不仅可以照季节依心情选择冷热,还能不管不顾形象地大口吸入,發出咻咻的朵颐之声,无论是淑女或绅士在一道荞麦麵前都是一般模样,特别放鬆。而用餐的最末,还可以将荞麦汤倒入蘸酱,一点营养都不浪费,浓稠的白汤入喉舌头像是被附上了一层膜,温暖万分,我与好友也晕乎在麦香麦浪之间。午后的阳光还是明亮,而饱食的人呐走出店外慵懒如同巷口的猫,舔舔嘴轻快地往下一个地方走去,而你知道这分滋味会一直在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