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秀是发小儿,也是我的邻居,她自小和我一块长大,比我小一岁,个头却比我高一大截。那时我家和她家前后院,她妈和我妈处得也十分好,她长得很像她妈,圆脸大脑袋瓜儿,喜欢干净,特爱臭美。
小秀家里条件一般,那年代的人都穷,没什么大的贫富差距,我就记得他爸爸与别人不一样,她爸爸大名孙显林,人送绰号“孙老客”。因为她爸爸不喜欢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每天琢磨着怎么倒腾买卖,今天雇车到偏远的农村收农作物,明天就要养蜗牛,后天又要到农场里拉建筑用的沙子去了。那个年代人家都说是投机倒把,有人说是违法,也有人确实是没少从中捞到油水,但是孙老客却毛都没有捞到还欠了一屁股债,但是债多不压身,他在外面还要经常充场面,花钱大手大脚的装大方。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小秀家非常有钱,有实实在在的款儿。
小秀脸很圆像一块大盘月亮,她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她妈妈心脏不好,生了她们三个之后就结扎了没有再生。她妈妈的手极巧,会绣各种好看的椅垫,椅垫有方的,圆的,上面有好看的图案,有鸳鸯戏水,有小鸡小鸭,还有小孩。她妈妈每次绣椅垫都要多绣出一份,然后叫小秀给我送来。除了绣椅垫,她妈妈还绣鞋垫,花花绿绿的什么样的都有,那个年代物质匮乏,每次拿到小秀送来的椅垫我都如获至宝,有的垫在我家吃饭的破椅子上,有的垫在我睡觉的小床上,有的就拿到了我后来上学的班级里的椅子上。
小秀妈为人实城,见人就张着大嘴傻乐,说话嗓门时高时低,对人非常热情,左邻右舍有大事小情,能办到的她都会出手解围,小秀爸也是,虽然没有赚到钱但是对钱方面却一度大方,有人去他那借钱就是他出去借也要给别人解难,这孙老客的名头原来也不是白当的。
小秀的哥哥大名小兵,长得还没小秀高,又黑又矮永远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说话也不应时好像大脑迟钝,所以村里人都叫他“傻子”,叫来叫去大家都把他的真名给忘记了,都叫他孙傻子。小秀的妹妹小丽,是他们家五口里最聪明的了,小小年纪就晶莹剔透,说话聊天能把村里的老人耍得团团转。秀妈总是一边做活一边说,等她老了,就指望她的小丽了。
孙老客并不经常出去做买卖,闲着的时候也会偶尔做点农活,他长得很矮,大的力气活他也实在做不动,别人拿他开玩笑,他也不恼,高高的鼻梁总是淌着汗,见人就笑。她妈妈总是适时的做好饭菜,等孙老客和小秀她们回来一起吃,我还经常到小秀家里蹭饭吃,小秀妈也不恼,每次都热情的给我盛上一大碗,并一个劲儿的让我多吃。吃饱了,我就和小秀一块牵着手玩去。
我爸出差办事回来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是套装,小秀羡慕得不行,那时候正好乡下过路来了一个照相的,小秀要缠着她爸妈给她照相,没有新衣服,她就小跑着来到我家,借走我的新衣服,在镜头前憋着脸笑得正憨,后来照片洗出来她还送我一张,现在这张老旧的黑白照片还镶在我家那老式的镜框里。
后来我和小秀一道上了学,村上有一个幼儿园,我和秀正式入学前,一同在这家简陋的幼儿园里度过了一年的时光。
幼儿园的老师姓董,留着及腰的大长辫,瓜子脸,不黑不白不胖不瘦不高不矮,说话声不紧不慢,总之挺温柔的。
上了幼儿园我才知道当时的秀有多么的强大。幼儿园里没有玩具,唯一能给我们玩的就是皮球,两种款式,一种大的塑料的,弹跳力不好,一种是小一些的弹跳力极好。大大小小加一起也就是十几个皮球而当时我们的幼儿园里有四十几个孩子。每天抢皮球就成了一个重要的环节,每次下了课,董老师就负责打开装皮球的箱子,那些大大小小的皮球五颜六色,稀里哗啦的就滚了出来。这时大家就一哄的上去抢,看谁狠准快,软弱者自然吃亏。抢到了就可以玩上一天,中午放学的时候也可以带回家,晚上临放学再放回去,董老师会用小箱子继续锁起来,第二天再继续接着抢。
每一次秀就会发挥她的超人才干,踩着无数人的头像会轻功一样一路开挂,不一会就一手捧着一个球大获全胜的得意归来,然后大方的往我手上塞一个,拉起我就跑,我们俩一人一个,能乐呼呼的玩上一小天。没多久,她就混成了幼儿园里的老大,孩子王。大家都得听她的派遣。男孩女孩一字排开,她说一别人不能说二。因为我和她关系好,总是会沾到很多光,秀总是将班上的人分两组,一组长得好看,一组长得不好看,我总是被她划分好为好看的那一组,还有一组是干净的,一组是埋汰的,她也总是将我划为干净的那一组。不过有她的罩着的时光,我的幼儿园生活挺美好的。
幼儿园毕业时,董老师找来照相的师傅给我们照相,秀又抢来皮球给我当道具,我俩一人捧一个球,对着镜头瞪大眼睛。后来很多年过去有人看到这张照片问我,你干嘛要把眼睛瞪那么大。我说因为当时照相的师傅说不能闭眼也不能眨眼,不然就瞎了,我当时真的不想当个瞎子,所以一直大睁着眼睛,直到照完相,眼珠子也差点出来了。
上了小学后,秀依然和我很要好,我俩前后院,每天相约一块上学,有时我去她家找她,有时她来我家找我。秀学习成绩一踏糊涂,老师怎么讲她都听不明白,永远懵懵懂懂。我的椅子上坐着她妈妈给我绣的漂亮椅垫,常有小孩跑过来问我,这么好看的垫子在哪里买的, 我觉得那时的秀还有秀妈真是我内心里的骄傲。
那时秀是我唯一的玩伴,她总是拉着我的手,有一分钱也要掰成两半我俩一起花。有时候放学了我就在她家写作业,还帮她复习,写晚了就留在她家里吃饭,然后就在她的家里睡了,有好几次我妈好几天找不到我,秀妈就说,放心吧,在我家,好着呢。
小学毕业考试,秀的成绩倒数第一,她和我同桌,那一天放学后,我看到她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晚上叫她到我家做客。那时我二哥刚读高二,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还学庞中华的钢笔书法,能画很漂亮的画。他可以画八骏图,还可以画桂林的山山水水,更可以画喜上眉稍。我二哥在学校住宿,只有周末才会回来,秀有一次看到了二哥的画,她说。你二哥画得真好。
自此秀来我家更勤了,她每每都是以找我的名义去央求我二哥给她画画,我二哥总是以学习忙为由回绝了她。
初一后半学期,秀和班上的小权谈起了恋爱,小权家庭一般,人很老实本份,长得浓眉大眼的,比秀大一岁,学习成绩不怎样,长了个傻大个儿。秀后来迷上了照相,小权为了讨好她特意跑到县城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部傻瓜相机。每次只要放假,秀就和小权两个一道出去游逛,花花草草,山山水水,两人走到哪里照到哪里。
谈恋爱后的秀还是常到我家来找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缠着我二哥问东问西。她说我二哥的样子像刘德华,特别迷人。
近几年秀的爸爸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大买卖发了财,最先在村里盖起了彩钢大瓦房,那年代的农村,能住上大砖房已经算是阔气了。秀家和村长家同时盖起了这样的大瓦房。秀兴奋的邀请我去参观她的新房间,那时农村的孩子是没有资格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的。可是,那时的小秀,却拥有了。
她不仅邀请了我,还有其他很多玩得好的同学,男生女生大概有十好几人的样子。我被秀视为坐上宾,大家在她的房间里坐定,奉承的说着各种好话,原来,那天是秀的生日。秀的爸爸给她在城里订了大大的生日蛋糕,秀开心的给每个人切了一小块蛋糕,她第一个切给了我,明显的比别人大出好多,她男友小权翻了翻眼睛,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