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往我的脊背上吹气?
他紧张的握着一把生锈的钢刀,步调僵硬,缓缓地走向船舱深处。过道处杂物横陈,他吃力地踢开一条小道。背后窸窣声动,他缓缓转过身子,双目认真地睁开到极限。甲板上的光洒在他的额头上,再被细密的汗珠折射着,在他眼前,湍成一片似有似无的薄雾。
船舱回荡着的,唯有他粗重的喘息之声。
他方回过神来,用力调节一下紧绷的神经,继续前行。
舱室的最深处,各式的杂物堆成了小山。在黑暗处的,却是一个巨大的铁制笼子,钢筋粗大,锈迹斑斑。
一只人形的生物摊在地上,暗色的小蛇悄悄地流向笼子之外有光的地方。他看清楚了,是深红色。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近。
笼中的生物听到声响,突然全身痉挛,大声嚎叫起来。像是狮子,他想。声音干涩无比,像是一杯烈酒灌入口中般的,灌进他的耳中。
他提起刀,忽然回忆起多年前一同和友人把酒言欢的那个奇妙的晚上。
他首先开口。
“几天了?”出口便是颤抖后不成句的声音。
笼中生物呆住,停止宣示自己的恐惧和弱势,停顿几秒之后,他说:
“已经吃了十顿饭了。”
他忽然感到一阵滑稽。“每天一次,他们还算有些人性。”
笼中人轻哼一声。他不确定这是对谁的嘲讽。
他确定的是,自己对这样的尴尬对局感到不适了。他抖抖身子,疲倦地提起刀子,语气或许轻松了些:
“对不住了,他们让我送你上路。”
笼中人听罢,猛地爬到笼子边上,手紧紧抓住铁栅栏。这是,他终于看清楚了笼中人此刻的样子。脸上道道外豁的伤口,血液于此凝固;头发蓬乱,鬓角的发丝浸着血液,结实得趴在脸上。这张触目惊心的废弃品上,唯一令人略感舒服的,只是那双死死盯住他的、灵动的眼睛。
听到他的话,那双灵动的眼睛竟然洋溢出了笑意,接着,笼中人吃力地笑起来,继而大笑。更新鲜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
他显然已经不耐烦了,手哆嗦着,把刀送进了那具放肆大笑的肉体。刀子果然很钝,他费力地送入,又费力地拔出。拔出来的那一刻,他分明感受到了刀子与肉体的摩擦与纠缠。
笼中人缓缓地倒下,又一条暗色的小蛇爬向笼子外的光亮的地方。笼中人说了最后一句话,笑着。
他说:“你看,即便是你,到底还是成了杀人犯。”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躯体渐无人气。
他全身筛糠似的抖动起来,他丢下钢刀,落荒而逃。
多年之后,当在他手刃十数人,庄严地坐在尸体之上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只飞蛾猛地扑向自己,他立刻回想起多年前那间昏暗的船舱内,那条汨汨流动着的小红蛇。
他紧张地点燃一支烟,红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颤抖地呼吸。就像多年前,他提着刀,颤抖着走向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