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心灵的坟墓

露易丝在《心的重建》的序言里说,“伤痛是一种挑战,但使伤痛变得更加难以承受的往往是我们的想法。”

当最后那辆简陋的组装汽车在洲际宽阔的公路上驰骋时,这个聪明绝顶的天才男孩终于从阴暗的阁楼里走出来,勇敢地张开双臂迎接真正的自己,站到阳光下闻见玫瑰动人的芬芳……

当最后那位心灵的智者收拾起行囊决定去旅行时,那个落寞而寂寥的深情老人终于尝试着从悲痛的缅怀中释放自己,丰富而悲伤的灵魂深处是一颗同样被慢慢治愈的慈悲之心……

全世界一流的科技学府的教室外,走廊的黑板上安安静静展示出的那道高级算式,至今只有获得诺贝尔奖和菲尔兹奖的两位得主才能破解出来,而无意间扫过几眼的年轻清洁工Will却轻易就得到答案;

当数学界赫赫有名的蓝勃教授再下战书,把他和同伴费时两年才辛苦解答出的难题再次展出,Will又一次轻松填补结果;

这个清洁工能在哈佛的酒吧里不到三分钟就将一个顶尖学府的高材生反驳得灰头土脸,甚至能随意就揭穿对方观点的引用出处并将原文倒背如流;

他天资过人,过目不忘,通今博古,甚至在法庭上靠一己之力引经据典,雄辩对方律师,屡屡为自己打赢官司……

然而,这位像是受到上帝格外恩宠的少年却有着另一面分裂的人生,打架斗殴、鼠窃狗偷、扮警袭警,在他短短的人生履历上,过往罪状劣迹斑斑。

当蓝勃教授终于找到这位神秘的数学高手时,面对的却是一个因打架袭警而面临牢狱之灾,童年饱受虐待而今走上歧途的问题少年。

一个放浪不羁的形骸之下掩盖着一颗脆弱敏感、伤痕累累的心灵,一张桀骜不驯的面孔里面收敛着一个聪明绝顶、天资非凡的头脑。这个20岁的反叛少年将自己伤痛的过往一层一层牢固地包裹成自我防卫的冷酷和放荡,他用肆意妄为、狂放不羁的态度对待这个世界,同时也保护好自己不再被这个世界伤害。

为了使得自己能够和身边的朋友融洽相处,他小心翼翼地收藏起自己超乎常人的才华,一起去工地搬砖,去酒吧喝酒,到街上晃荡。

然而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却时刻体会着孤独,他也极度渴望施展才华,所以会选择搭乘40分钟火车到世界一流学府做清洁工,会偷偷地在夜里把黑板上的算式解答出来……他像是迷失在宇宙中的一颗星辰,独自发着闪亮的光辉而找不到自己的星系。丧失人生方向,内心迷茫,极度自卑,表面却狂妄自大,傲慢无礼。

这个自我保护心理极强的天才少年利用自己聪明的伎俩成功地中断了前面心理医生的治疗,他锋利而放浪的言语下却是一颗柔软的心脏,安静而寂寞地跳动着。当他继续自作聪明地把这样的技巧运用到Sean身上时,殊不知却深深地伤害了这位依旧沉浸在丧妻悲痛中的忧郁男人。深沉而浓烈的色彩弥漫中,在滔天巨浪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的小船只,找不到停靠的港湾,这幅画是Sean内心真实意境的写照。孤独、悲伤甚至对未来的惶恐与不安,深深的眼眸里不经意地流露出忧伤的目光。

而那段湖水边的对话,已经成为经典。Sean像是慈祥的长辈般缓慢地诉说,他露出微微悲伤的表情,脸上的情绪像是温暖清澈的河水,潋滟而明媚地晃动着。

“你只是一个孩子,你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你甚至从未离开过波士顿。所以如果我和你探讨艺术,你也只会提到那些艺术书籍里的粗浅论调。像米开朗琪罗,你可能如数家珍,有关他的毕生追求,他的政治抱负,他和教皇的莫逆之交,甚至他的性取向以及他所有的杰作,你都很清楚,对吧?但你没有闻过西斯汀教堂里弥漫的气味,你也没有亲自站在底下仰望过天花板上那幅美轮美奂的壁画。

有关女性,估计你会说出你中意的那些类型。你可能和一些女孩滚过几次床单。但你没有体会过在一个女人身边睡醒时那种幸福而甜蜜的滋味。

而对于战争,或许你也会拿莎翁的话“共赴战场吧,亲爱的朋友”来敷衍我。但你从未真真切切地亲临战场,从未把战友的头抱在怀里,眼睁睁看着他吐出最后一口气,看着他望向你的眼神里充满求救。

而何为爱情呢,你可能也会吟风弄月,但你从未试过全情投入真心倾倒,四目凝望心心相印。像是上帝为你专门安排了一个天使到人间,把你从痛苦的深渊里拯救出来。可惜你也不会知道对她牵肠挂肚是什么滋味,你从未有过深情款款至死不渝的爱恋。

明知她患了绝症你也在所不惜,在她生命最后两个月里,你日夜时刻守护病榻,握住她的纤纤细手不肯松开,医生从你的眼神里知道规定的探访时间对你根本无效。你无法想象痛失挚爱的切肤之深,因为只有当你爱对方胜过爱自己时才能体会。

你肯定不会这样倾尽所有地付出。在我眼里,你并没有那么聪明自信,我只是看到了一个内心害怕却又虚张声势的孩子。

你以为我会了解你的日子过得有多苦,会清楚你的感受,会懂得那个真正的你吗?但实际上,我一无所知。除非你想谈谈自己,那个真实的你。”

Sean轻易就看穿了Will伪装狂妄的背后,是对痛苦的防御。尽管他也因此彻夜难眠,深陷悲伤。然而他终究像是一个胸怀宽阔,慈祥和蔼的父亲,他在愤怒之后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怜悯和包容,他用他丰富而沧桑的阅历向他浅浅道出了生活的另一面真相。而Will站在自己筑起的高高城墙里,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排斥、怀疑和抗拒。他只知道外围的阴暗与不堪,却未曾见到飞鸟盘旋,春光乍泄。

Sean等着对面这个男孩自愿启齿,他给这个内心恐慌外表狂妄的男孩留了足够的空间,他开始尝试着在彼此之间建立起信任的关系,如同他在课堂上所讲,“信任,在一段关系中十分重要。对于突破患者心防来说,若患者不信任你,就不会坦诚相待。这就意味着,治疗毫无意义。”

在接下来的会面中,Will依旧保持缄默,他们各自的想法和目光,像是深海里的交错急流,寒暖冲撞。但Sean依旧安静地等待着,就像他对好友蓝勃说的,“证明他不想讲就不必讲。”彼此心里都在拔河,双手紧握绳索,没有呐喊的人群,没有助威的队友,空旷的斗场上,安静却持久的双人拔河。

Will主动打破沉默意味着治疗的开始,他像是看见高高的城墙外偶尔探进来的摇曳的绿影,他和史凯兰的第一次约会,这个聪明有趣的哈佛女孩明显打动了我们天才少年的心。然而出身背景的悬殊以及自卑作祟的心理,让Will认为她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一次性摆渡的水手。他害怕会暴露自己的不完美,害怕会改变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形象,他没有勇气和外界建立一段正常的关系,更加没有勇气去接受一段真诚的感情。他冲进大雨里,站在电话亭前把号码拨出去,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说话,胸腔里翻腾的哽咽和刺痛,都被用力地压回身体的内部,到最后变成嘴边满不在乎的“忘了号码”。

Sean在讲述他已逝太太的故事之后,意味深长地对Will说,“这些小特质让她成为我的夫人,她也知道我所有的小瑕疵。人们会说每个人都有不完美之处,其实不然,这才是人性美好的一面,我们能选择让谁进入我们的世界。你并不完美,那个女孩也并不完美,问题是你们是否能够完美地适合对方。亲密关系就是这么回事。”

这一次会面结束,Sean看着Will转身离开,他满腮浓密的胡子里藏着欣慰的微笑,眼里闪烁的光亮,像夏日树丛间流动的萤火。Will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去见心爱的女孩。

当Will问Sean是否会再婚,Sean冷静而坚定地回答,“我的太太已经过世了。”“所以才说是再婚。”“她已经过世了。”一生一世都只有那个人,在的时候只有她,不在的时候也只有她。Sean的回答让我瞬间泪目,潮水涌进胸腔,而后漫过眼底,恣意地淌过脸庞。

Sean快乐地和Will分享他和妻子的罗曼蒂史,放弃了一场偶像球星的重大比赛只为了能够认识一个陌生的女孩,只是第一眼便认定了她是那个值得一生守护的人,不后悔为她的重病放弃辅导,不后悔最后的几年里一直守在病榻前……他打开了记忆的阁楼,在那么多年岁过后,关于他妻子的音容笑貌依旧那么鲜活而生动。他像是把过往灌录进长长的胶带里,时常躲在黑暗的幕布前,随着机器的读取,持续放映,独自观看。而今,他把少年带到幕布前,播放着他珍贵的记忆。

他们更像是相互分享着彼此的过往,一个封闭在过去的伤害中无法摆脱阴影的天才少年,一个沉浸在失去挚爱的悲痛中不肯走出记忆的心理学讲师,谁是谁的心灵捕手?

Will和Sean之间渐渐建立了深厚的信任关系,彼此慢慢打开紧闭的心扉,他们的交谈开始充满了愉悦的笑声。而Will与女友史凯兰却在最甜蜜的时刻掉进了最冰冷的僵局,这个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而后换了4个寄养家庭,却又屡招虐待,直到现在筑起了自我保护的高墙。

当史凯兰邀请Will和她一起去加州的时候,Will凝望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慌张,语气里盛放了不安与惶恐,对于Will而言,放弃他目前熟悉的一切,扔下一帮讲义气的兄弟,甚至认为自己最后也会被史凯兰所抛弃的潜意识,都让他无比恐惧。如同Sean对蓝勃所说,“他在别人抛弃他之前先把别人赶走,那是他的防卫心理。”所以他会对史凯兰说“我不爱你”然后仓皇而逃。所以他会在史凯兰对他说“我爱你”之后对着电话裂开嘴开心地笑却依旧装成冷漠的语气。所以他为此,孤独了20年。

无疑Sean比蓝勃更懂得这个少年的脆弱和敏感,蓝勃发现了这个少年杰出的天赋,如同蓝勃的助手对Will所说,“很多人都无从得知自己的天赋,因为找不到相信他们的老师。于是他们深信自己很笨,希望你能感激他所做的。”蓝勃更是为了这个少年费尽心思,努力介绍工作,希望他不要糟蹋自己的才华,但愿他能利用自己卓越的才能为人类社会做出贡献。

当蓝勃教授猛扑过去灭掉被Will烧掉的答案时,他跪在地板上,当初那个在课堂上风度偏偏、自信满满的数学界权威不见了,颓废而沮丧的神情让我们感受到他内心折射出来的不甘和无奈,他意识到自己即将从学术的神坛上跌落下来,像是把所有玩具抱在怀里不肯长大的小孩。

他悲伤地抬起头对站在眼前高大的少年说,“我常希望从没遇见你,这样我夜里就能睡得着。不用惦记在外面,有个像你这样的人。”在Will甩门走了之后,他在他身后低沉地补充道,“我就不必看着你糟蹋天赋。”蓝勃教授多么希望这个少年能珍惜自己的天赋,那份普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天赋。

史凯兰带着眷恋和遗憾飞上了几千米的高空,而机器运转震耳欲聋的工地上,Will与兄弟查克趁着休息的空隙,喝着啤酒聊着天,这也是影片中感人至深的一个情节。Will认为他们应该会这样过一辈子,甚至以后带着孩子一起生活。但查克的回答却让Will感到震惊。我们不得不承认,在我们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朋友太稀罕了。查克的话像是破空而下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Will的天灵盖。

“如果20年后你还住在这里,还到我家看球赛,还在工地上建房子,我会杀了你的。那不是恐吓,我真的会杀了你。

你拥有我们都没有的卓越天赋。你没有对不起自己,你对不起我。即使明天醒来我就50岁了,即使我还在做这个鬼工作,那都没关系,真的无所谓。

而你现在手头就中了百万大奖,却窝囊地不敢拿去领奖,你真是狗屁不如。我愿意不惜一切交换你所拥有的,换了别人也一样。而你再在这里待20年就是侮辱我们,窝在这里就是浪费你的时间。

每天我到你家去接你,我们出去喝酒出去打闹,那的确很爽。但你知道我一天当中最期待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吗?告诉你,只有十秒,从我停车下来走到你家门口这十秒的时间。

因为每次我去敲门,都希望你不在家。没有说再见,没有说告别,什么都没有,你只是安静地走了。

我的确懂得不多,但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毫无疑问,Will一直以来毫不珍惜自己的羽毛,甚至整日和这帮兄弟混在一起糟蹋自己的才华,只因为这能给他带来深深的安全感。他知道这帮兄弟不会抛弃他,也正如Sean对蓝勃说的,“如果Will叫他这帮兄弟扁你的话,他们一定会照做,这就叫义气。”Will把内心庞大的光和热收拢成一盏微弱的灯光,而今,查克的话像是无意间擦起的火花,瞬间引爆了埋藏在Will身体里的那颗炸弹,粉碎性的毁灭传递到心脏深处。

当Sean翻开Will的档案卷宗,看到了里面布满Will受虐的伤痕,这些伤痕烙在Will的身上,慢慢地变成阴暗而扭曲的荆棘,把他密密麻麻地缠绕和包裹着,在以后成长的岁月里,这些荆棘渐渐暴露在空气中,像是破土而出的钢针,成为他对付这个世界尖锐的暗器。

Sean一步一步地靠近Will,一遍一遍地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Will从最初的敷衍,到想要逃避,到迫不得已,再到最后防线的彻底崩塌,然后哭得像个婴儿一样无助。在最后的那个拥抱里,他彻底与自己和解。

我的泪水忍不住溢出眼眶,伤痛与哽咽,在胸腔里翻腾。那些被扎进心中的痛苦的图钉,一颗一颗地,我们都要自己拔出来。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对待我们,我们终究要温柔对待自己,接纳真正的自己。

每个人都有伤痛的过往,人生几乎是不可避免会发生各种让我们痛苦不堪的事情,而真正痛苦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我们对待这件事的回应及反应。

懦弱的人才沉溺于过去,勇者只会一往无前。但愿我们都能缝合自己的伤口,我们都能治愈自己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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