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母亲用她那条膝盖上磨破了洞的蓝卡其裤子,给我和姐姐每人改做了一个书包,送我们俩进了本村的小学。
学校在村后,从坑洼不平的村街上分出一条小路通过去,中间经过几户人家的猪圈。猪圈建在小路两旁,每个猪圈分猪棚和圈坑两部分。猪棚用木料和草泥搭建,前面敞开,一侧垒矮墙,以猪跳不出来为标准,主人喂猪时可以从矮墙上把猪食倒进圈内的猪槽里。猪棚的前面是挖的一人多深的圈坑,农家肥就是在里面沤出来。圈顶是稻草上面挂上几片青瓦,呈二三十度角倾斜,以便下雨时雨水能够顺着斜顶流下去。
我们经过时,喜欢捡起土坷垃投掷睡在圈内麦秸上的肥猪。猪们反应迟钝,投了好几下才哼哼两声,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石槽前吃两口剩饭,或者顺着砖砌的斜坡走到圈坑里。
两排猪圈后面就是学校的操场。学校是五间土坯屋和一个操场组成,没有院墙,厕所设在西南角,东西两面是杨树林,林中间也有几棵枣树,很瘦小,每年也会结几颗枣子。屋北有一条小路,是在村后住的村民去乡里赶集踩出来的。路北面是一条河,夏天能看到在水边蹦跳的小虾,也会捡到河蚌,撬开蚌壳,弄几粒沙子进去,让它去孕育珍珠。往往再去寻找,它已经不知所踪。
五间房子被隔成三段,中间一间是老师的宿舍兼办公室,两边各两间是教室。小学有五个年级,一二在一个教室,三四五在另一个教室,两个老师不分科,从数学语文,到音乐体育,各自负责一个教室里的学生上课。
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教我们的是院中的一个嫂子。那个年代有很多民办教师,嫂子就是其中的一个。大概是初中文化,两条过肩的辫子又黑又亮,辫梢留得很短,系一根黑色的毛线绳。有时她也会把辫梢绾上来,和粗辫系在一起,扭头时,辫子就在两旁来回晃动。
嫂子讲课时喜欢一只脚站地,另一只脚踩到前排的桌子横梁上,拿课本的那只胳膊搁在膝盖上读课文。她先是给我们一年级上课,二年级的学生自习,然后再给二年级讲课,我们再自习。我坐在前排,自习时总拢不住心思,忘了自己的作业,而听起二年级的课文来。
上了三年级,我和姐姐就跟大我们两岁的哥哥坐在了一个教室里。老师很年轻,男性,据说师范毕业才几年。这个班里哥哥是班长,坐在教室的最后排,我们在前面一有点小动作,他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一次上自习,我借同桌的小人书来看。同桌劝我下课再看,说上自习呢,让班长看到要罚站的。
我说班长是我哥我怕啥,给我吧保准没事。我的声音很大,说话时还向哥哥的座位看了一眼,见他正低着头写作业,还没有听到我说话。
我从同桌的书包里掏出小人书,正低着头看的津津有味时,一只手揪住了我的胳膊,把我从座位上拽起来就往讲台上推。我扭头看到哥哥那张生气的脸,死抓着桌子不挪窝,把桌子差点拽倒。
我以为我的顽强抵抗会让哥哥放弃对我的惩罚,没想到他竟叫邻桌的男生掰开我的手,连拖带拉把我弄到讲台上,罚站了一节课。
相比于哥哥的“无情”,双胞胎的姐姐就心软的多。姐姐小时候很聪明,四年级时一次数学考试,有一道题很难,除了她之外,我们都没有做出来。到了放学的时候,老师说延长考试时间,让没有答完题的继续做题。
姐姐背着书包走时,悄悄告诉了我答案,我根据答案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拼凑出演算过程。第二天老师讲那道题,演算过程和姐姐的一样,很简洁易懂,而我凑出来的也不算错,只不过绕了很大的弯路,没有必要。
那时课间我们有很多娱乐项目,跳房子,踢毽子,投沙包,弹玻璃珠,还有一个玩石子的游戏,是我们女孩子最喜欢的,它是挑选五个红枣大小的石子磨圆,根据一直惯用的游戏规则,用一只手或散或收做出规定的动作,有一方动作失误,算输一局,换另一方来玩,最后看谁玩的步骤多。
也有不用石子而用破瓦罐的圆边代替的。那就得多费些功夫,把五块瓦沿都磨圆,用起来比石子好用,它的主人也像爱惜宝贝一样保护着它们,每天都装在衣袋里。
我们的老师多才多艺,他不光教学生教的好,唱歌也很好听,画的画惟妙惟肖。记得我们村里人建好影壁墙,总请他去给画影壁。他知识渊博,谈吐幽默,在课堂上总能提起我们学习的兴趣。
后来我们小学毕业,去了乡里的初中读书,我们老师也调去了别的学校,那所小学就没有回去过。又过了几年,村里在村西盖了一所新学校,那所老房子给了一个五保户,拉起了围墙,也封存起了我们那些遥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