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维春,在狼山脚下演习两年教材教法,同窗五十位才子佳人学成散伙,各奔西东,他落在了一个疯长白果树的地方,有滋有味坚守二十六年,教书、写字、画符文章,声名鹊起,此时本名已不足以作代号,最匹配的应叫孔宣堡。
产白果这地叫宣堡,不能说它名气小。当地人要反对,这里小馄饨、大烧饼不是蛮有名气的啊!听者就要笑,哪地没点小特色。白蒲茶干、古井大京果、新城猪头肉,大海中一滴水是算不上,水分子而已。要不是孔某,要不是孔某在群里活跃,四十九位同门姐弟从哪儿知宣堡,才不问它什么堡。要不是孔某弄文章,要不是孔某夫妇俩一唱一和、组团推介,宣堡哪能频频撞人眼球,因此孔某于此地有大贡献,叫孔宣堡就很应当,人地两利,将来只会使宣堡更出名。
孔宣堡是新街人,诸同学倒不知新街是个什么地方。他离开新街是新街一大损失,第一故乡寂寂无名为他乡,不相干人反胜过亲妈。当初,学成三脚猫文武艺,急吼吼过家门而不入,忙跌跌狂奔宣堡,直冲着高中时所处的女友而去,在宣堡以教书为幌,行爱恋之实。白天八小时为人师表,工作之余穷追不舍,谈情说爱,倒也修成正果,女友成女人。学生们尊称师母,他一口一个老婆,比泥鳅还要滑腻。女人且叫芸娘,正宗地道的城镇户口,只因缠不过、中圈套,下嫁给这位拼命跳农门的二愣子,算是他的造化。
教书是门艺术,对孔宣堡而言,有时像是那么回事,有时自己也有鸟数,故弄点玄虚做点关目,不能让人看出深浅。跟东坡先生一样,凡事只出八成力,别人卖死力,他以为当用巧劲,倒也不落人后,成为初三常青树,占定位置,像老旦咿呀唱戏,始终不见下场。早年学校改换门庭,他甘于体验,下到村校磨炼。后来学校重张旗鼓,他像胡汉三似的又回来。所以在宣堡人头熟,走一路被人问候一路,经一地留下一地故事。让人学不来的是,女人缘好、魅力十足。女教师女弟子都喜欢他,争相围拢来凑上去跟他聊天,他善撩又善于被撩,火候分寸拿捏得分毫不差,扶贫都没他精准。每到民意测评,单凭女人一台戏,就可把他捧上天。平常注重保养节制、有张有弛,闲时喜好舞棍弄墨、妩媚夸张,弄墨好懂,舞棍却舞出了新境界。不知哪来的内心强大,把个棍子耍得像女人舞扇,面不红气不喘,气沉丹田后神清目明、精光四射,只差要捉妖。
芸娘给他生了一位千金,大凡男的基因强大优秀,头胎通常是女孩,中外名人、大家、元首大抵如此。没人跟他说起这一点,否则头颅要仰到天上去,傲气能散到千里外。这对天作之合,在校园几棵参天古树下的蜗居中,把闺女生得好培养得拽,一直读到名牌大学研究生,不得不算是本事。这些年,孔宣堡有闲就有心事,有一天忽然想起自己学的是中文,意识到振兴文学的重任在肩,于是耸然一惊,舞棍弄墨渐渐少了,开始泛滥些文字,倒也宝刀未老、根底犹在。小故事编得脑洞大开,花式散文写得乱拳飞舞,四六骈文做得把古人惊坐起,棺材板捂不住。一帮人结成圈子,形成气候,你推我送,声势喧天。一下子让人发现宣堡这地真他妈出人才,获诺贝尔文学奖挡不住,只是时间问题。孔宣堡乐此不疲,直欲苍天再借五百年。
老婆起初丢以冷眼,后来不甘平静,不大忍看这位科班出生的夫君,大有舍我其谁之概,一骑绝尘之势。她鼻子哼了哼,本佳人虽没学过汉语言专业,你弄的那些我未必不会。于是你既游泳,我也下水;你冠名老孔,我就署以飞尘,但要精准妖娆地穿过你那针孔。自此,两人竞赛似的大做文字,飞尘却也翻犁耕天,母凤司晨,排山倒海,势头迅猛,直压孔宣堡。让其被虐得喘不过气来,却也生来贱,非常被动受用。这对骨骼清奇的才貌男女比翼双飞、琴瑟和谐,“沆瀣一气”,暗地较劲,一时成了宣堡联袂表演的高端夫妻范本。夫妇俩也把生活过成浓郁烟火气,上菜市场、逛书摊总形影不离,好像设想有聚光灯一路打在他们头上,坦然邀受大家瞩目激赏,两人相互间你拍我、我照你,弄一堆图片在手机里。
前些时,孔宣堡不忘扬州几位大学损友,搭南通同学的车一道到那边去小聚吹牛。难为他情商高,老婆飞尘帮他,分装了半天,挎了几袋自家产白果,直送他到高速路口搭车。车上人左等右待,好呢,远远看见这位孔教授像裤裆里藏笆斗,一跨三颠地挨过来,爬护栏时,只差要酿成不可挽回、后悔一生、生无意义的大错,从此可以去练葵花宝典,免得踌躇摇摆下不了决心。后不久,八百亩获一颗豆子随邗江张可爱乘兴驱车长距离奔袭来访他,与孔宣堡贤伉俪吃小馄饨、喝五粮液四、五个小时,夜十一二点毅然回访扬州。在远来朋友面前,老婆飞尘对丈夫赞不绝口,说他老实本分,有些事借他胆也不敢,不吝褒奖其文字功底深厚。经现场鉴定,绝配,绝对是绝配,明星模范夫妻中都难找。有一阵子,孔宣堡在群里撒狗粮,发恩爱照片,其中有一张据说夫妻俩最满意,两人肩挨肩雍容典雅、高贵正经地侧坐在两张圈椅上,给人感觉,摄像师按下的下一刻,两人一定回头亲了个嘴,事实肯定如此。(作者:扬州/八百亩获一颗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