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煎包背后的人生,是悲伤与喜悦,心酸与满足的交错

昨天写那篇胡辣汤的时候,提到过笔者小时候在亲戚家早点摊上帮忙,那位亲戚是我母亲的亲姐姐,我的二姨,她最近刚被儿媳妇赶出来,自己一个人独居。

我母亲家有七个子女,二姨排行第六,是他们家学历最高的一个——高中毕业,却也是他们之中命最不好的一个。

她年轻时经历的事情因为年代久远,我已经不清楚了,我只记得从我记事起,这位七八十年代的高中毕业生(说实话在他们那个年代,我觉得这个学历挺高了),每天凌晨四点钟就要起床,开始忙碌自己的早点摊,这一干就是没有一天能够喘息的四十年。

她的早点摊在我们县城的一个大型味精工厂附近,那个时候市场竞争还没有那么激烈,一些低端制造工厂效益很好,工人工资也高,你说你是在某某厂上班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当时早点摊的主食是水煎包,还有稀饭和胡辣汤,水煎包一块钱五个,稀饭或者胡辣汤五角钱一碗,一个成年人也就两元钱的水煎包,五毛钱的稀饭或者胡辣汤就能吃饱,那个年代真的是物价便宜。

我现在还记得水煎包的做法,二姨做的水煎包都是素馅的,里面是韭菜和细粉,上面铺了一层鸡蛋,鸡蛋炒的细碎,为的是让每一个煎包里都带一点,但又不能多,要控制成本,活好的面团擀成皮,两边一对折就能包起来,边角要捏紧,支一直非常大的平底锅,下面是蜂窝煤炉,锅热之后,就把包好的煎包一个个整齐的摆上去,再泼上混过面的水,这面水一接触平底锅就刺啦一下冒出白烟。

这个时候就要撒点油,油是用长嘴茶壶装着,提着茶壶,来回的给摆好在平底锅上的煎包撒上一层油,盖上锅盖,约两三分钟,打开,煎包就熟了,拿铲子铲开,下面一层已经煎的金黄酥脆,两面一翻就能出锅了。

刚出锅的热煎包,轻咬一口,酥脆的表皮破开,一股韭菜和鸡蛋的香味扑鼻而来,蘸上辣椒油,这味道是每一个河南人早晨的记忆。

早点摊的生意很好,从凌晨四五点钟出摊,一直要卖到半下午,中间只有上午10点左右的时候才能喘口气,吃口饭或者喝口水,其他时间简直都像是在打仗一样,恨不得每个人有四只手,客人一茬接一茬,络绎不绝,吃过的盘子,喝过汤的碗一会不收拾就能堆满了整个桌子。

我放寒暑假的时候,母亲总叫我去帮忙,那时我也勤快,愿意干活,去了还有水煎包吃,二姨也会给我买其他零食,所以我也愿意过去,帮忙给客人端盘子乘稀饭,等他们吃完饭再把餐具收回来,把桌子擦干净,免得桌上一片狼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认识到生活的艰难辛苦,二姨常年日夜颠倒,每天凌晨三点必须要起床准备材料,和面垛馅,凌晨五点要收拾齐全出摊,那时天还没亮,所以四十年来,她的早晨从来都是从黎明的黑暗到清晨的初阳,风吹日晒雨淋,没有一天喘息。

靠着这样一个简单的水煎包,她在城里买了一栋房子,老家也建了新房,养活了三个子女,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上了大学嫁去了其他城市,已经多年没回来,二女子读到了高中,嫁给了附近一个农村家庭,儿子本来学习挺好,但是也只读到高中,早早的娶了媳妇,买的房子也成了儿子的婚房。

她的丈夫是早点摊附近味精厂的一个工人,早年相亲介绍认识的,听说当时父母反对的厉害,她不听,非此人不嫁,结果后是味精厂效益下滑,裁员,丈夫失业,家暴、烂赌,彼此争吵打骂离婚,忙碌中也斗了几十年。

几十年来,她几乎付出了一个女人能付出的一切,曾经青春靓丽的脸庞,纤细白嫩的手,变得布满皱纹和沟壑,手指更是肿胀变形,一到冬天就又痒又疼,但仍不能停下,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停下就意味着没钱花,世间烦恼千万,唯独没有钱花是最无解的。

这样的生活,女人已经不能成为女人了。苦也好、累也罢,眼泪流干了也好,外人很难感同身受。

也就是近年来,她的情况好了一点,儿子成家立业了,娶了媳妇,自己也终于跟烂赌家暴的老公离婚,她儿子结婚时,我们小一辈的都说,二姨终于可以喘口气,不用那么辛苦了,可她依然依然风雨无阻的出摊,好像还是十分缺钱的样子,但谁也不知道她的钱要用到哪,她岁数也渐渐大了,动作明显不如以前麻利,你说一个耳顺之年的老太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呢?

直到后来她的孙子孙女相继出生,她在儿子的劝说下才算是不再出摊做水煎包,这陪伴她四十年来的早点摊算是彻底闲置了,她对我们说,自己终于可以歇一歇,我们也为她高兴,以为她可以安养天年了。

可惜,本该安养天年的年纪,因为儿子和媳妇的家庭琐事,闹的不可开交,后来不知道怎么,媳妇一气之下回了娘家,矛头直指她,并且放言,要么离婚,要么婆婆搬出这个家。

这房子本来就是她买的,也是在这房子里她养大了三个儿女,也养育了两个孙子孙女,现在自己却变成了外人,为了不让儿子离婚,自己只能搬出去住,可这天大地大哪里是自己的家呢?

儿子不同意,但也没办法,生活面前,委曲求全,苟且偷生是现实写照。

二姨老了,已经没有年轻时的吃苦耐劳,她默默的收拾行李,搬了出去,找了一间小房子的出租屋住了下来,虽然她女儿,女婿也来陪过她,但这中间的悲伤与心酸,全隐藏在流干的泪痕里。

我和母亲知道这件事后,也为她忿忿不平,可这毕竟是她的家事,我们也没办法直接插手,母亲带我去过看她,她曾笑着跟我说,自己住在这里很快活,因为再没有烦恼她了,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这可是她年轻时最希望的事。

她还偷偷跟我说,这件事不怪她儿子,她儿子也是没有办法,希望我不要别人说起,省的其他亲戚看不起她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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