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李瑜凡都特别老实,尤其在汐瞳面前。他本以为自己会被狠狠地罚一顿,心里早就准备好了求饶的说辞,可是这都五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这是汐瞳的冷暴力?不对啊,看她这几日心情也不错啊?!
李瑜凡左思右想,怎么都不踏实:不可能啊,汐瞳怎么会不问我呢?她怎么就不想知道我这几天去哪儿了?以前我在哪里吃过走过路过她都要问得清清楚楚,如今怎么…?难道她早就知道了,不对啊,听她之前的口气,柳青也是最后一天才找到我的,之前他并不知道我的行踪。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李瑜凡有这与生俱来“想太多”的特质,他在意的点跟别人的永远不一样,他纠结的事在别人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他在别人眼里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儿。
“不务正业”这个标签,李瑜凡自己是知道的,可是他从不在意,甚至自嘲:你们喜欢的偏偏我不喜欢,你们视为草芥的东西在我看来就是宝贝,如何?你们奈我何?
李瑜凡的任性就是被惯出来的,汐瞳管着他,也惯着他,而且他已经习惯了汐瞳的“管制”,而且在潜意识中形成了这种“被管”的体质,只是他自己不知道或者不承认而已。
所以汐瞳突然不过问他了,他觉得很奇怪。第一天忐忑,第二天庆幸,第三天沾沾自喜,第四天开始焦虑,到了今天,他已经很忧郁了。
终于,在他无意中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无意中在柜子脚撞了手脚,恍恍惚惚再摔进了水坑,他终于按耐不住了:“不行!这已经影响正常生活了(虽然从来没正常过),我得去问问她!”
鼓足全身勇气的李瑜凡冲进了花园,汐瞳正在小荷塘上的凉亭里喝茶。远远看到她的身影,李瑜凡嘴角不经意地扬起,像是在欣赏一道亮丽的风景。
像看风景一样看着一个女子,那是什么感觉呢?
李瑜凡没有这样问过自己,他只知道,这个女子是无论如何都会留在他身边的,所以他才能肆无忌惮地跑开又回来。
汐瞳呆呆地望着满塘的荷叶,半晌竟不懂分毫,凉亭在木桥的那头,李瑜凡站在这头。
弯弯曲曲的长廊引着他一步步地走过去,汐瞳还是一动不动,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远远地,李瑜凡还是能够想象得到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池塘里的水好像就随着这旋律忽而荡漾,忽而宁静。
今天,汐瞳穿着淡淡的粉色,就像荷花的颜色,只是现在荷花还没有现世,只能隐约看到荷叶下掩映的花蕾。
等到这满塘的荷花开繁,她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话,岂不是要过了一季了?不对,是一年吧。
汐瞳已经这样呆呆地看了十几年的荷花,李瑜凡也这样呆呆地看了她十几年。
可是,心里不是滋味。他现在心里有事。
雪,是的,汐瞳的名字没有“雪”,这就说明她不可能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因为梵天把“雪”这个字深深地刻在了妻子的血液里,就算一百年一千年过去,万物变迁,那个“雪”字也是不会变的,投胎也好,湮灭也好,一定会有“雪”的痕迹的。
汐瞳不是那个人,天命里注定梵天最后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那汐瞳到底算什么呢?
不知道。
李瑜凡觉得这条木质的走廊真的太长,像走了几年那么长。等他踏上凉亭的木梯时,汐瞳已经转过来了,她对着他微微一笑。
她总是这样笑,嘴唇轻轻一抿,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她有一对梨涡,嘴唇稍有幅度,你便知道她在笑。李瑜凡突然有些难过,他怔怔地,迟钝地不知道说什么话。
“要喝茶么?”汐瞳没等他回答,径自递了一杯过来。
“呃,哦,好,”李瑜凡接过茶盏,看着碧绿的汤色,“是铁观音?”
“嗯,最近觉得铁观音很好喝。只是喝到后面便没了味道。”汐瞳端详着自己的杯子,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自言自语道:“到了最后,汤色还是翠绿的,却没了半点滋味,岂不是虚有其表?”随即一声冷笑,极不明显,却还是被李瑜凡听到了。
她总是这样,对什么都百般挑剔,再好的东西她也能说出一百个不好。
可是,自己怎么就受得了她呢?大概是因为,她虽然挑剔,却从没丢弃过这些在她眼中本来不完美的东西。
“对了,”李瑜凡这才想起正事,“你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汐瞳假装不知道。
“问我这几天去哪儿了呀!”
“呵,我为什么要问你去哪儿了?你很重要么?”汐瞳轻声一笑,梨涡映得脸庞格外明媚。
这下换李瑜凡窘迫了,这一来好像是他自讨没趣。
汐瞳又啜了一口茶,纤细的手指轻轻捏着茶盏,眼神一挑,收敛了笑容:“你还能去哪儿,出了迷路还能去哪儿?”
李瑜凡这下更没话说了,这本来也是事实,就算嘴上说以作为路痴为荣,真到了迷路的时候,懊恼得想挠墙。
不过听她这么一问,应该是不知道倾城的事。也好,不告诉她,也好。
“呃,是啊,迷路了好久呢,还遇到一老头,拿着铁犁给我画地图,叽里呱啦半天一句都没听懂。”
之后便是李瑜凡的独角戏,汐瞳只听着,默默地沏茶喝茶。李瑜凡自己在大脑里重铸了很多画面,天马行空地编故事。自然把自己被抢到山寨里的事抹得一干二净。
转眼间,快过寅时。
侍女来报:“梅姑娘,公孙公子来了。”
“下去吧,让他先在颜彦阁等着,我随后就到。”
“是。”
颜彦阁是一间高级会客室,公孙玉泽是贵客,自然让他在那里等。说道颜彦阁,这奇怪的名字可不是汐瞳取的,这完全取决于莫颜的恶趣味。
醉仙楼的房间名字本来都是莫颜取的,但是大多莫名其妙而且拗口。汐瞳上任后几乎全部换了。唯独这间房,莫颜怎么也不让改,还撒泼耍赖:“啊啊啊,我不管,这名字说什么也不能改,其他的我都依你,好不好了啦,我的乖女儿,好不好嘛。”莫颜捏着汐瞳的肩膀使劲摇啊摇,弄得汐瞳头昏脑胀,只好依了他。
“就因为这包含你和二爹爹两个人的名字,就宝贝成这样,真受不了。”汐瞳摇头叹气,无奈极了。虽然莫颜依然长着一张狐狸脸,可年过三十的男人还撒娇,实在让人吃不消。
每次看到“颜彦阁”三个字,就会想起让自己头疼的爹爹,汐瞳很是无奈。
“瑜凡,你自己在这玩吧,公孙来了,我去看看他。”
“哦。”李瑜凡笑眯眯地回答,心里却在想:“公孙公孙,整天不干正事跑醉仙楼干嘛……”随即拌了个鬼脸,却没料汐瞳突然转身:“诶,对了,记得把茶具收好。”话还没说完,却看见李瑜凡在翻白眼。
汐瞳无语至极,拂袖而去,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李瑜凡生平第一次因为自己扮鬼脸而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