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刚刚上了一节体育课，身体得到短暂释放之后，学生的思维就变得非常活跃。

这节课讲《石壕吏》，同学们对于杜甫都很熟悉，“诗史”和“诗圣”这些文学常识自然熟知。我想让学生通过这首诗加深对杜甫诗歌“诗史”特点的认识。在通读整首诗之后，因镇压叛军需要，官差抓壮丁以补充兵力，石壕老妇悲痛陈词、请求应役，这首叙事诗内容浅易，关键是文字背后的主人公的情绪和诗人的情感要读出来并理解到位。上课过程中，同学们自由发问的几个问题，我却没能予以很好的解答，反而是同学们三言两语的补充使得疑惑不再深重。同学能够发问真好，现在我已具备了平常心，不怕被问倒。

1.“有孙母未去”，为什么说小孩的母亲要“去”呢？

大家联系上文想想，“二男新战死”后，遗留下来的配偶就是寡媳了，她是可以再嫁的，只是因为有个还在吃奶的孩子，所以还没有离开，而且是“新战死”，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所以还没来得及离开。（而且在那个战乱的年代，“出入无完裙”，衣食问题还没有解决，婚丧嫁娶都不是重要的事；她的丈夫刚刚去世，悲伤还未抚平。）

又有同学问，如果那个母亲是那个没战死的男人的妻子呢？

嗯嗯，也有可能。

2.差役为什么不抓杜甫呢？

我猜测，杜甫是投宿在石壕村的，是属于流动人口，不是在当地户籍簿上的常住人口，不属于这一家的人，所以不在征召的范围内。（有同学说杜甫应该也是一个官，他们不敢抓。）我接过话来心虚地说，当时杜甫是官位在身的，所以作为只执行任务的差役来说只能抓平民百姓，不能抓杜甫。

3.为什么老妇要自己请求去服役，不让老翁去呢？

在那个冷兵器时代，不像现在的战争有很多现代化的杀伤力很强的武器，那时完全是凭借简单的刀、矛、戟啊这些兵器，兵力的强弱多少是战争胜败的重要因素。参与战争的士兵在战场上真的是面对面肉搏，十有八九会战死沙场。（这时有同学说，老翁战死的可能性大，老妇比老翁有更多存活的希望，所以老妇去。）是的。 还有，一家之中如果有个男丁存在，这个家的顶梁柱还在，无论是物质生产方面还是社会其他层面，还能立足。三个儿子有两个战死了，第三个儿子还不知能不能平安回来，老翁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人不能再失去了。

4.为什么杜甫不帮助老妇一家人，自己代替老妇去呢？

杜甫只是借宿在他家的客人，于情于理是不能代老妇去的，（有同学说，官府应该很聪明，杜甫代替老妇去的话，会被官府发现的，他根本不是他家的人。）还有，同学们，杜甫在这里写的是社会普遍的情况，紧急的战事需要大量的兵力，每一家都有战死的，杜甫帮了这一家，那其他像老妇家一样悲惨或者更悲惨的人家，作为一介书生的杜甫，他要怎样去帮呢？

差役代表官府征兵，来充实官兵的力量，是为了平定叛乱的战争取得胜利，这也是杜甫希望看到的，所以杜甫看到官吏夜里征兵这一幕，他既对老妇等社会底层百姓的悲惨遭遇充满同情，但同时又无可奈何，希望叛乱早日平定。

5.杜甫为什么不阻止官府的差役，这家人已经这么悲惨了，就不要征兵放过他们一家吧？

杜甫虽然也是官，但不是在他属地范围内，他没有职权去阻止。即使阻止了老妇一家，也不能彻底改变他们家的命运。官军镇压叛军，这是场正义的战争，杜甫也支持战争，希望战争获胜，他不能阻止官方征兵啊。

以上，就是这节课学生提出的几个比较难解答的几个问题，以及我给出的含混回答。这首诗写于759年，上面是出自1200年后中学生的疑问，有些可能超出诗歌文本，指向了诗人本身。他们既然有这样的疑问，说明诗歌作为最精简的一种文学体裁，隐藏在诗歌背后的内容是可以探究的。

课下通过查资料，我发现自己备课很不充分，对课上可能出现的问题没有足够的预见，习惯了没有问题的课堂，于是不会主动思考学生可能会产生的疑惑。而且有些是可以进一步引导学生探究作者感情的问题，也没有深入下去。

课后上网查的补充印证资料包括：

1.杜甫的籍贯。杜甫，字子美，本襄阳人，后迁到河南巩县。可见，杜甫是河南巩县人。巩县隶属洛州，与石壕村所在的陕州是两个地方。因此，陕州的吏员抓丁，只能按照户籍簿抓陕州当地人，不能抓过路人。

2.杜甫当时也确实是有官位在身的。757年，杜甫官拜右拾遗，与当时的大臣房琯是布衣之交，758年，因出面为被贬的房琯说话而受到牵连，被外放为华州司功参军。758年冬，杜甫因事至洛阳，事毕后，759年春，自洛阳返回华州任上，途中作了“三吏”“三别”。所以，杜甫投宿石壕村时，当时是很明确的在职官员身份——华州司功参军，这是个从七品下的小官，但是即使是小官，但也比抓人的“吏”地位高。自然，石壕吏不敢抓杜甫。

3.杜甫是华州的官员，石壕村属地在陕州，杜甫无权干涉陕州的事务，因此杜甫也就无法出面阻止石壕吏抓人。

至此，《石壕吏》这首诗借助学生的疑问，我才得以真正完全地走进它。

最后，我感觉《石壕吏》的宝贵价值还在于，尽管我们不能亲临当年战乱频仍的历史现场，但是从这首类似纪录片的现实主义叙事诗中，可以通过这个具体真实的历史场景，直观感受到战乱之中社会底层人民的悲惨和不幸。用诗歌纪录历史，这就是“诗史”。

2022.5.24